第一百零八章
重山漫道初战殇{1}
话说翌日清晨,御阵长老魏德韬督率千余名总坛弟子向北疾进,到得丹阳郡治下长江渡口之时,便将所率人众分作四拨,分别由四名副将带领。众弟子均扮成百姓模样,搭乘预先准备好的四艘大船,每艘船上又各配五十名船夫向西转进,轩辕派众人才在船上得以休整。
程鸿渐、吴汉以及朱佑三人闲来无事,随之同立船头,眺望滚滚长江东逝水,数名船夫正在甲板之上生火做饭。两岸风景虽美,朱佑却不禁叹息,程鸿渐道:“兄弟何故叹息?”朱佑道:“倒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赌博连累了叔父,心中有些苦闷。”
吴汉是个苦出身,这当儿只觉朱佑大手大脚,便即接口道:“要我说你这几日着实太不像话,听闻你又去青楼又去赌钱的,你花的那些钱得是多少户人家一年的花销。”
这些年来吴汉不苟言笑,有时言语生硬,不过朱佑瞧出他待好友仗义,是以跟对方相处得也算融洽,知晓对方是为自己着想,当下轻叹一声,道:“你们有所不知,我之所以去七雅阁跟翠玉轩,是因近来家中出了祸事,我思来想去,唯有去这两个地方联系人脉,才有机会相助家父脱离险境。”程鸿渐问道:“你家中出了何事?”
朱佑道:“家父朱守仁便在丹阳郡行商,此地有个唤作李贾的商人常与我爹相争,而那李贾又跟此地太守是姻亲。”吴汉愤愤说道:“定是他们guan shang gou jie,陷害你爹爹。”
朱佑静默须臾,随后说道:“正是,这些年来王莽打着托古改制的旗号,立了个叫‘五均赊贷’的法令,这法令看似利国利民,可伪皇帝推行新政竟然依靠富商大贾,将他们封作了朝廷官员,丹阳太守又替其姻亲李贾打点疏通,要他谋了个可以整治家父的官职。”吴汉义愤填膺道:“这两个人串通一处,还不得陷害你爹。”
朱佑回望丹阳,怆然说道:“前些日子,李贾那狗东西与丹阳太守串通,给家父下了套子,随后将他逮捕入狱,并将我家中生意尽数查封了。家人上告无门,我曾想过劫牢,可那城内有重兵罢手,单凭几个人的力量并非易事,况且叔父这些年来又总受人排挤,尉迟德开定会阻挠派中调拨人手助我劫牢。后来掌门给了我叔父百两黄金,要他转交给我,以便我四处打点。”
程鸿渐及吴汉均瞧朱佑这些时日一如既往,却未料到其家中遭逢了如此大难,心下登感怅然,待得对方说罢,吴汉问道:“你去七雅阁以及翠玉轩能有甚用?”朱佑道:“你有所不知,翠玉轩的秦姑娘吸引了好多达官贵人,而七雅阁有钱有势,听闻连新任的扬州牧都是由七雅阁扶持起来的,无论我能搭上哪条线,都有希望救出家父。”
古时扬州所辖甚广,现如今安徽大部亦受其节制,而七雅阁在安徽地界行商,是以阁中才会动用物资人脉扶持封疆大吏,吴汉虽不知晓富贵人家究竟如何行事,却也觉得朱佑所言有理,随之颔首道:“要是七雅阁愿意助你,倒是更有希望,毕竟扬州牧是丹阳郡太守的顶头上司,可这事不简单,那些人还不得狮子大开口。你家里都被查封了,掌门先前虽给了你百两黄金,可你赌博便花销了三十两,如此一来,百两黄金如何够用?”朱佑道:“好在七雅阁的于公子青睐程大哥,于公子已将三十两黄金还我了。”
程鸿渐温言说道:“兄弟不必过于焦虑,我会尽力一试,希望能救你爹出来。”朱佑并不知晓于公子实是天志帮大小姐,且跟鸿渐两情相悦,当下轻叹一声,道:“我本欲待你跟于公子亲近些,再劳烦你相助引荐,可眼下时机,只怕并不成熟。”程鸿渐道:“兄弟且放宽心,我相信她只要能办,定会从中斡旋此事。”
朱佑观瞧程鸿渐神『色』笃定,方才心下一宽,随即说道:“听你这般说小弟才略感宽心,家父便拜托大哥相救了,不管能否救出我爹,朱佑都感激不尽,此等大恩小弟定当涌泉相报。”程鸿渐道:“咱们是兄弟,我定当竭尽全力。”说罢,远望江水滔滔,悠悠续道:“这些年来王莽说是要托古改制,可如今民生愈发凋敝了,不知有多少似丹阳太守及李贾那样官吏横行乡里,肆意妄为,又不知有多少良善倾家『荡』产。”吴汉愤懑说道:“王莽老贼着实可恶,只知晓横征暴敛,不顾老百姓的死活。”话音刚落,有名老者接口道:“几位公子说的不错,王莽称帝后,我家的日子也更难熬了。”
鸿渐闻听此语,便朝说话之人望去,但瞧那老者年过六旬,满面风霜,正是一名在甲板上烧饭的船夫,随之恭谨相询道:“这位老伯怎生称呼,你如有甚难处,可否跟我们讲上一讲,或许大伙可以相助。”
那老者道:“老汉名唤刘子张,客官只管叫我刘老汉。”其音甚显苍老,刘子张隔得一阵,方才续道:“王莽没当皇上之前,大伙的日子虽过得紧巴,却好在渡口商贩云集,还可讨些讨生活,可这些年朝廷苛捐杂税,好些客商的买卖做不下去了,需要运货的人也愈发少了,江面上的大船闲置了好多,似我们这样的人,生计便更难有着落了。反正老汉我年纪大了,即便饿死了倒也没什么,只可怜家中尚有儿媳跟孙子,还要靠我来养活。”朱佑说道:“你年纪这般大了,不是还有儿子吗,养家糊口不该劳烦你的。”
刘子张闻听此语,竟自叹息一声,随后说道:“我原本有两个儿子,老二被乡里恶霸打死了。老大便结交了强人做宾客,欲要替我家老二报仇。那些事情准备得妥当了,老大又怕官府干预,便将家中积蓄尽数献给了官差老爷,并盛邀那位老爷到家中吃喝。”朱佑问道:“那官差得了银子,是不是答允替你家周旋了?”
刘子张摇了摇头,随后说道:“那官差来家中吃饭时,竟说我家老大给得少,而那强人宾客偏生也在桌上吃饭,当下听到这话,便借着酒兴,随即口出大言,竟说要将那官差杀了。”吴汉哈哈一笑,道:“说得好,依着我定要将这等狗官大卸八块。”刘子张忙道:“杀不得,杀不得。那可是官家,当真将他杀了,我们全家都脱不了干系的。”程鸿渐道:“老伯所虑有些道理,不知后来怎样?”
刘子张道:“我跟儿子赶忙说和,要那官差离开了,后来官差便领着大批衙役,来抓我儿子跟他结交的宾客,再后来他结交的宾客死了,我家老大投了绿林山,做起了强人勾当。”话到后来,不由潸然泪下,随后续道:“我那大儿子都离开家都好几年了,现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程鸿渐瞧那老者可怜,便从怀中掏出一袋散碎银两,随后说道:“这点银子,老伯权且收下,补贴家用吧。”刘子张推辞道:“老汉适才听闻公子们谈及当今形势,方才说了几句,并非为了银两。”
程鸿渐有心助他,当下又道:“老伯既有难处,我是该当相助的,这些银子权且当我孝敬您老。”刘子张道:“客官的好意,老汉我心领了,只不过我毕竟是大汉高祖后裔,此番受人接济,只怕辱没祖宗,再说你们的魏长老允诺过了,只要大伙跟他到绿林山走一趟,老汉就能多得二两银子,有这些钱就够生活了,现在挣钱都不容易,公子还是将那些钱收回去吧。我要是能在绿林山寻得我儿子,也可不必那般提心吊胆了。”他说的魏长老正是御阵长老魏德韬,程鸿渐不禁一怔,心下暗道:“不知魏长老为何要那些船夫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