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年兄果然眼光不错,小小年纪性子沉稳,而且不卑不亢倒也不凡啊。年兄比我好,你看我这长子,别看痴长这小郎君几岁,但是却性急暴躁,这一比之下倒是让我汗颜。”林度见到自己的这位长子看向陈潇潇的眼光大不相同,而且还主动问起薛洋,顿时对方的心思,但是陈老爷子的一番话却明显意有所指,顿时打消了原本想顺水推舟的话转而道:“刚才我的提议还请年兄多加考虑,乱世之中商家经商终究还是需要有支撑才能走得平稳。就如刚才,小娘子和郎君街头遇险不正是说明这一点吗?我舒州刺史府虽然庙小力微,但毕竟也是一镇之地,至少在周边州郡,我林某人的面子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承蒙年兄看重,陈记岂敢妄作矜持?陈家在舒州会逐步加大力度,协助年兄安定舒州民生,这一点我是义不容辞。只是让家中子侄出仕这一点却有些为难,陈家如今的情势想必年兄也清楚,陈某德薄,膝下只有一女,别无子嗣。而陈家其余数房也是人丁寥寥不堪大用,否则前次在光州也不会落魄流离最后转到回乡。”陈老爷子一番话倒是让薛洋暗自点头。但是还没等他高兴起来,林度却摇头笑道:“年兄说笑了,陈家家大业大,今年虽然有些许式微但是终究还是大族。此番林度不是让你派家中子侄出仕,我是想请你出山,在刺史府任职助我一臂之力。以年兄的谋略和胆识,区区舒州刺史府这点事务想必年兄只是举手之间就能够帮我料理了。”林度说到此处忽然朝旁边自己的儿子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到了书房门口将原本敞开的大门给关了起来,而林度本人则自顾自道:“有年兄从旁协助,林度才有精力去整顿军备,安定民生啊。”
林度的话落地之后,薛洋的眉头也紧接着皱了起来,果然林度的心思他算是看明白了,此计原本倒也不错,将陈老爷子留在身边,陈家的财力必然能够为他所用,短时间内不管是收拢军心还是另起炉灶都没有问题。但是此举却让陈家彻底没了后路,而且看林度也不是能够统领大军之人,那么到时候军权必然还会委以他人。乱世之中军权旁落加上还有一个予取予求的大财主陈家,这舒州要是没人惦记才怪呢。而且林度拉拢陈家只怕城外的军中将领早就知道了,否则也不会派人当街找自己和陈潇潇的麻烦。虽然薛洋已经记不清城外驻军将领到底是谁,但是光看这一手就不在林度之下,只不过手下之人不太靠谱而已。
陈潇潇摇了摇薛洋的手,她也猜到了林度的用意,钱财倒是问题不大,陈家本就是商家出身,数代苦心经营,积累的财富外人根本无法知晓。就算是在光州受损严重,但是却未能伤到根本。这大半年陈家主系人马返回老家之后,很多生意也都重新接续,不仅仅商贸网络在逐渐恢复,老家这边也购入大量土地,招募了诸多流民,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此时陈老爷子如果进入刺史府那么陈家的安定只怕就不复存在了,一旦林度或者舒州出现意外,那么陈老爷子必然首当其冲,而陈家绝对不能没有陈老爷子这根主心骨。但是此时林度是说的很诚恳,而且不管如何对方掌握着舒州最高权力,陈家难不成要和当日在光州一样再撤一次?所以陈潇潇一双美目看着身边沉思的薛洋,心头莫名的觉得这是自己最大的依靠,所以当即摇手示意对方能不能有办法脱此困境。
“世叔已经年迈,身体也不好,只怕难以承受如此重任了。如果刺史大人真的需要人手的,晚辈倒是可以代劳。”薛洋深吸一口气之后下定了决心,但是他的话一说出口却让陈老爷子和陈潇潇父女脸色齐齐大变,陈潇潇更是直接捏了薛洋手掌一下。倒是坐在主位之上的林度颇感意外,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薛洋。
陈老爷子一瞬间看着薛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薛洋这样的先见之明但是操持一生商事的经验却已经明白林度的想法,让薛洋涉险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这也是他为什么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薛洋是自己宗亲后裔的原因所在。不过薛洋此时倒是已经冷静下来了,依靠着林度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以自己的年纪,他不可能让自己留在刺史府,不管是林度另起炉灶建立军队还是收拢城外的舒州旧军,他都可以趁机插一手。而且相对林度,陈家绝对会全力支持自己,只要到时候有个名头,依靠陈家的财力和人力,薛洋甚至可以短时间内拉起一支军队出来。这样一来的话自己原本一直在考虑如何在舒州站住脚的问题一下子也就解决了,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借助外乱或者外界压力,自己就能够将舒州的兵权一点一点纳入到自己手中,然后反手以舒州为本,一步登天抢得和这个时代其他诸侯同样的本钱。再说如今已经是广明元年,黄巢起义军一旦渡江北上那么整个中原大地必然会再次陷入连天战火,再加上后来的秦宗权,就算是自己躲在霍州也未必能够独善其身。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点,至少现如今这个年头,五代十国的那些藩镇大佬们绝大部分应该是还都在萌芽当中,说不定自己还能占个先手。
薛洋这边心思如电一般想清楚了所有事情,但是那边林度却忽然开口道:“小郎君孝心可嘉,只是国家大事事关舒州数万苍生,不可不慎思。刺史府需要的是世兄这样的识途老马来权衡利弊,此非一般勇气之辈可以胜任。所以小郎君请勿复言,还请世兄以舒州苍生为念。”说完之后朝着自家长子道:“远图,今日我和世兄谈的也很多了,你去准备些酒菜,今日和世兄畅饮一番,这几日请世兄就歇在我刺史府如何?也好提前熟悉一下刺史府诸同僚。”
“刺史大人这是打算让我父亲从此住在刺史府?”陈潇潇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林度这是要软禁自己一家好逼迫自己的父亲就范,直接开口道:“如果我陈家不答应的话,刺史大人是不是打算让我等在此住一辈子不成?”
“潇潇”陈老爷子和薛洋同时开口,不过薛洋却拉了一下陈潇潇,然后接过话茬道:“潇潇年幼,刺史大人恕罪。只是依薛洋之见,只怕刺史大人此时该心忧的不该是刺史府而是城外吧?”
薛洋这句话一说出口对面的林远图也就是林度的长子立即喝斥道:“大胆薛洋,含沙射影到底意欲何为?”
薛洋也不理会林氏父子铁青的脸色,反正这层窗户纸既然被自己捅破,小曲好唱口难开,自己都开口过了那还怕什么呢?,所以丝毫不以为意继续道:“牙兵骄横不服从刺史府管辖,这又不是舒州特有?大郎君气急败坏又是为何?难不成我没说中要害?陈家本就是商家,士农工商,商人为最末一等,就算世叔和刺史大人有旧,只怕也未必能够得到大人恩宠来书房谈论秘事吧?更何况还出仕为官?林大人为舒州苍生呕心沥血忠诚可嘉,但是我陈家却不愿趟这趟浑水,不明不白的让老家主孤身涉险。”薛洋一番话让所有人目瞪口呆,陈老爷子自然是怕薛洋口无遮拦惹得林度恼羞成怒,陈潇潇却看着自己身边的薛洋眼睛泛红,陈家家大业大不错,但是在乱世实际上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自己父女苦心经营尚且不能自保,可是如今陈潇潇却仿佛看到了陈家的依靠所在,那仿佛也应该是自己的依靠,所以一瞬间陈潇潇只觉得自己鼻子直发酸,急忙低头掩面。
不过薛洋的这番话算是将林度邀请陈老爷子的所有算计都摆在了台面上,所以林度固然是脸色青红不定,林远图没有林度的涵养,起身怒道:“黄口小儿也敢妄议刺史官员,你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