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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刘娥入宫

这一日,一共四名女子进宫,除了刘娥外,曹氏、杜氏、陈氏也在同一天进宫。

这几名女子虽然坐着宫车进了宫,再换了小轿,一直进了宫妃院中,这才下轿,各由四名内侍,四名宫女迎着,进了几个宫殿的侧殿之中。

唯有刘娥迈步进来的时候,倒是一怔,她住的一间宫院,院子虽然不大,但一进去,却是扑面而来的熟悉之感。院中的紫萝,廊下的鸟儿,俱是那她住了十来年的薜萝小院中一模一样。

迎着她来的雷允恭笑嘻嘻地道:“刘娘子看着眼熟吧,这可是官家吩咐,一模一样建的,就要让你住在这里头,过得舒服才是。”

刘娥心中又酸又甜,只觉得眼眶也有些热,强忍着只含笑道:“要你多嘴。”

不想似乎听到了她到来的声音,房中就有人走出来,却正是当今天子赵恒。刘娥怔住了,回过神来就要行礼:“臣妾参见——”

礼还没行下去,就已经被赵恒拉住,竟是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力气之大,都快要把她抱得生疼了,刘娥没说,只是感受着赵恒的心神。他抱着她,紧紧地抱着,还微微地喘着气,好半日才平静下来松开了怀抱,却还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如同一松手她就会飞走似地。

刘娥也是大吃一惊,她完全没有想到,如今应该是他最忙的时候,可是这刚登基的皇帝,却在她进宫这天,提前在她的小屋里等她。

赵恒拉着刘娥的手往里走,刘娥有些不安,见着侍从们只远远站着,忙低声道:“三郎,你这时候来,可是有碍。”

赵恒紧紧拉着刘娥的手,低声道:“无碍,我只是想见见你,过会儿我就走。”拉着刘娥往东边指了指,低声道:“你东边就是翠华殿,过了翠华殿,就是我住的崇政殿。若从外面走,要绕一大圈,我在翠华殿两头都开了暗门,抬脚就能过来。”

刘娥细看去,却见这里也如薜萝小院一样,只有小小三间,另西侧有几间小屋给服侍的人住的。素日他二人房内时,就只在外头等着,基本上都不用在屋里服侍。

只与原来的薜萝小院不同,却是东边挨着院墙的这边廊下有一个暗门,有两个小内侍守在外头,仔细看去,遥见那暗门里头三五步就站着一对对内侍。再看自己进来的的那门时,发现门里门外均多了一对内侍站着。

刘娥心中暗想:“是了,如今他当了皇帝了,行动间自然要有许多人跟着。”只是在这小院内,却是服侍的人不多,仿佛还如当日一般。

赵恒又低声道:“如今还在孝中,我不敢教你显在人前,以免招忌,所以只能暂时这样。你且等等,待出了孝,咱们就再不用避人耳目了。”

说着接着刘娥往里走,数着里面的摆设,一样样地夸耀起来,这件是自己盯着人搬的,那件是自己亲手摆的。这是你爱的香料,这是我新给你配的,还有这个茶具、琴台、书架、棋盘,都是照你的习惯摆的……又夸耀起自己准备的各种东西来。

刘娥心中感动,不曾想他当了皇帝,日理万机,居然还能够于百忙之中,为她布置住所。却不知赵恒当了皇帝,万事纷至沓来,压力极大。也唯有偷空来这里布置一二时,方得些快乐调剂。

刘娥看着赵恒一一介绍,神情虽是兴奋,但眉宇间却透着疲惫,却说说个不停,生怕让她觉得受了慢待,也心疼起来。只作欢欣状道:“我看你也累了,坐下来看我给你焚香煮茶,也休息一会儿吧。”

赵恒点头,于是刘娥去洗了手,然后用香匙挑出几种香来合香,燃香。又拿起茶具来烧水,泡茶、击沸,分汤。香炉中青烟袅袅,赵恒坐下来,饮了一口刘娥亲手送上的茶,微微闭目享受着,又长吁一口气,才道:“只有这会儿,朕才觉得,这是人过的日子。”

刘娥听了一怔,再看他的神情,却是瘦了些,整张脸显出前所未有的棱角来:“怎么了?”

赵恒欲言又止,摆摆手:“罢了,回头再跟你说。”

刘娥就不说了,只走到赵恒身后,按着他的肩膀:“肩头都这么硬,这些日子你肯定没休息好……”又嗔怪道:“允恭也不上心。”

赵恒微闭眼睛享受着,伸一只手握着刘娥的手,撒娇般地:“嗯……他有什么用,又笨又没眼色。”

此时雷允恭正带着两个小内侍垂着手侍立在门外,听到皇帝公然嫌弃的声音,那小内侍偷眼看雷允恭,雷允恭神情却是八风不动,心中暗道,这不过是官家向着这位娘子撒娇吧了,你爷爷侍候官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了,听了一句两句的话,就以为爷爷失宠了,你且等着呢。

皇帝在这里面休息,外面自然一切俱静。

这次新进宫的宫人,尚未定品阶,因此不是住在宫殿的侧院,就是住在一些小院中,每处也不过是各四个宫女内侍。刘娥也是一样的定例,但这院中的人都是雷允恭亲手挑的,此时都远远地呆在院门边候着。

过了一会儿,就从暗门那边来了个有品阶的内侍,远远地朝着雷允恭招手。

雷允恭一见,正是张怀德,忙对身边的内侍使个眼色,让他们看着些,自己踮起脚尖,轻轻地走到暗边外,压低了声音问张怀德:“怎么了,有什么急事非得这会儿来找?”

张怀德却是守在崇政殿的,如今正遇上事情,急来报告:“圣人那边的于尚宫来了,说是圣人问官家什么时候有空,圣人有事要禀官家。如今在那里等着呢,您要不要问问官家,给回个话?”

雷允恭不屑地摆摆手:“这种事有什么打紧的,值得你巴巴跑来?这时候去打扰官家,你有几个脑袋?就跟于尚宫说,官家这几日都不曾休息好,此刻才打了个盹,等官家醒了你就去回话,有了回音就立马回禀圣人,让她先回去吧。”

张怀德看看那头,只得道:“行,那我这就和她说。”

见张怀德一溜烟跑了,雷允恭不屑的轻哼一声,又站回原位。赵恒与刘娥往来原是不敢叫人知道,因此每次,都是雷允恭跟着的,张怀德除了知道当日揽月阁之事以后,后头的就都不知道了,自然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所在。想到这里,雷允恭心中也不禁暗中得意,这样的事,自然只有他这个心腹之人知道了。

雷允恭只是胡乱找了个借口,里头赵恒自然是没有睡着,但与刘娥手拉着手,只静静坐着,便觉得十分满足了。

谁晓得还没过多久,就见着雷允恭在外头低声道:“官家,可要用晚膳了?”

赵恒睁开眼睛,斥道:“还没多少时间,怎么就要用晚膳了?”

雷允恭不敢说话,反而是刘娥笑了起来,指着外面说:“三郎,天都暗下来了。”他刚才原也说,来看看她就走,没想到一会儿就天黑了。

赵恒诧异起来:“我是过了早朝用了午膳就过来的,与你才进来没多久,怎么就晚上了?”再去看看钟漏,果然也是时辰了,奇道:“今日怎么这时间一眨眼就没了。”心中就有些委屈起来,两人统共还没说几句话呢,怎么就天黑了。

刘娥见着他这样有些委屈有些撒娇的神情,心也不禁软了。他这样的神情好久没见了,还是在自己被逐出襄王府前,他有时候与自己在一起时,会有这样的神情。自出了变故以后,他忽然间就长大了,为了改变他们的命运去努力拼博,脸上就越来越有威仪,再也没有这样的神情了。

这一个月的皇帝生涯,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使得他居然向着自己撒起娇来。

刘娥笑着抱住赵恒的手臂,摇了摇,道:“三郎也陪着我一起吃吧,你不饿,我也饿了。”

赵恒无奈地叹了口气,摸摸刘娥的头:“我自然是要陪你一起吃的,难道还会抛下你一个人吃吗?”

雷允恭听得明白,当即就让小内侍从万岁殿中,将食盒拎过来。

小屋中亮起灯来,两人一起用膳。如今在孝中,东西也是简单,也就是七八样素食汤点。见赵恒风卷残云般吃了大半,雷允恭欢喜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向着刘娥奉承道:“幸而是刘娘子陪着一起吃,官家素日连这一半都不足。”

赵恒横了雷允恭一眼:“要你多嘴。”

刘娥笑着捧了茶来给赵恒:“那今日真是吃得多了,快喝些茶消消食。”

正消着食呢,不识趣的雷允恭又进来了,一脸小心翼翼地提醒:“官家,戌时到了。”

任谁与心上人久别重逢蜜里调油的时候,看到个有个不时出来打岔的厌物,也会恼怒起来的。赵恒顿时放下脸来,喝道:“戌时到了又怎么样,要你罗嗦,滚出去。”

雷允恭见天色已晚,只得硬着头皮来提醒皇帝应该走了,却被皇帝喝了出去。雷允恭不敢再停留,却也不敢不继续提醒,只得退了几步到了门外,还是苦着脸探头进来道:“官家,不是奴才罗嗦,实是崇政殿还有折子,宰相们明日都等着呢!”

这却是正事,不能再留,刘娥开口道:“官家,朝政要紧……”正想劝说他走,但看着赵恒的脸色,还是把话临时改了:“要不,再坐一刻再走?”

赵恒原本阴沉的脸色顿时转晴,拉着刘娥的手,心满意足地道:“好。”他拉着刘娥的手,不停地说着自己这一个月是如何想她,如何在想她了的时候就来这里布置一番,又抱怨自己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朝臣们如何可厌,一点点小事磨叽来去。比如大行皇帝的谥号,就吵了整整十天,最后定了“至仁应道神功圣德文武睿烈大明广孝”这十六个字,每个字都是吵出来的。

刘娥就不解:“都是好字,有什么可吵的。”

赵恒就哼道:“好字多了,人人都要当自己拟的那个才是好的,别人必是不好的。还有人比出大行皇帝赞过他的诗,说必是大行皇帝心中也是喜欢他拟的字……”他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说慢了就来不及了似的,刘娥只含笑静静地听着他说话,这一刻,当真是惜时如金。

雷允恭忙悄悄吩咐了内侍们准备着灯烛照着路,哪晓得躬着身等了两刻钟,皇帝还没动窝,只得又探头进来,悄悄在赵恒身后给刘娥使眼色。刘娥就推了推赵恒示意他往后看,赵恒却不肯扭头,只捏着刘娥的手看来看去,就是不肯动。

刘娥只得抽回手,推推赵恒道:“三郎,该走了。”

赵恒佯作不知:“一刻钟到了吗?”

刘娥看雷允恭一眼,雷允恭就回道:“回官家,已经是两个一刻钟了。”

赵恒恼道:“哪里这么快了,”向着刘娥道:“朕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是聊两句而已,定是这奴才弄鬼。”

刘娥见雷允恭畏畏缩缩的样子,只得笑着推推赵恒:“官家先去吧,我如今进宫来了,接下去有的是时间说话呢。”

赵恒哦了一声只得站起来,雷允恭忙进来为赵恒披上披风,赵恒磨磨蹭蹭地往外走,走几步又回头看刘娥一眼。

刘娥只得站起来,拉着赵恒的手,两人一起往外走,出了房门,就见着外头天已经黑下来了,见着小内侍们前后提灯引道。

赵恒松开刘娥的手,走下台阶,道:“外头黑,你就不用送我了。”

刘娥站在门外,也道:“那三郎走路也要小心着。”

赵恒却没走,怅然若失地虚握一下空着的手,站在那里却没走,扭头对着没话找话:“一下子换了个陌生的地方,你会不会睡不着?”

刘娥笑了:“官家色色准备周到,我必是会睡得好的。”

不想赵恒忽然转身往屋里走:“我还是不放心,我再去看看。”

刘娥阻止不及,怔了一下,忙跟了进去,却见赵恒虽进了门,却站在门边有些发呆。

刘娥跟进,看着他的神情,揣测着:“三郎可是不想走?”

赵恒没有回答,却是眼神游移。

刘娥试探着问:“要不,今晚就留下来不走了?”

赵恒眼神顿时亮了,看着刘娥,整个人都变得生动有神起来,一扫之前的没精打彩,却是什么也没说,只眼神闪亮地看着刘娥。

刘娥看了他这副样子,心里又酸又甜,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如今却是国孝当头,只得附耳低声提醒他:“如今还在孝期呢……”

赵恒却似被提醒后发现了新办法,一把握住刘娥的手:“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就是留下来,我什么也不会做的,我就是想看着你罢了!”

刘娥张了张口,还欲再劝:“三郎……”

赵恒却已经似下定了决心,转身对雷允恭下令:“允恭,你去把折子搬过来,今晚朕就在这里批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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