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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来客

许央又恢复了他锤炼筋骨,学习技艺的日常。

师父好像有些着急了,从许央二人劳役回来,便开始让许央接触炒钢法了。

“时局不稳,商洛城不知还能待多久!”

这是师父给的措辞,可许央就是觉得意外。

师父一直强调是自己的技艺完美,历练完美,这时候却突然加快而来进度······

好在许央做事历来专注,只要专注于某一件事,就会整个身心放进去,不受干扰。进度快了,倒也没影响许央在炒钢法上的进步,就是锤炼筋骨,也没有出现多大的茬子。

每日寅时起床,卯时开门。从劳役回来,过去一个多月了,许央就这样过,炒钢的手艺也算是入门了。

很寻常的一天,刚刚过卯时,许央才打开铺子的挡板,就有一老头,都没有搭理许央,直接就进了铺子。

老头倒是一副农夫的打扮,只是进了铺子以后,并没有像一般的农夫那样咨询农具价钱,而是到处乱转,还很是不自觉的翻看,嘴里啧啧个没完。

田丰这时候应该是夹着铁胚放在砧子上,等着许央来作业,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张嘴哈气。

就是师父也不再是那种古井无波的神情,许央注意到师父脸上动容的那一刹那。

什么人?许央的疑问没停多长,师父居然开口对许央说:“关门吧!”

许央不得不把刚刚拆下来的挡板重新装上,疑惑的看着那老头。

“这么多年了,你就会这一种办法?传承弟子换了一茬有一茬,死了一个又一个,咋就不知道变一变?”

“历练,历练,操控一个势力,什么样的历练完不成?非要这样隐匿形迹,藏头藏尾。”

这老头的话让许央发毛,能听懂这是在指责师父的做法了,偏偏师父好像没有反驳的意愿,就听这这老头嘟囔。

师父好像除了老头刚进门的一瞬间有变化,这时候就跟那老头的话说得跟他无关一样,只是从案桌后走出来,不理不睬的自顾自往后堂走。

“祖家的那几个儿郎没了,受不了你那所谓的筋骨锤炼,好好的聪颖之才,硬是被你折磨早夭了。不知道你会不会时常想起冲之祖师当初对你的提携?”

这老头一边说,一边跟随师父往后堂走,相当的自然,一点都没有做客的觉悟。

“许行当初开创一家,绝对不曾想过农家人不再沉心农事,而是成为祸乱天下的谋主!陈甲、陈幸二祖也没有留下农家进入权贵的遗言。”

“时辰八节,你敬祖时,可能做到问心无愧?我能!不依附权贵,不霍乱天下!”

说到祖冲之祖师,触到师父的痛点了。语调很平缓,声音也不高,许央却能听到师父那种伤感。

当年师父历练时,有幸遇到祖冲之,也是因为遇到祖冲之,师父为师门开创了天文一门的新学科。

后来,师父一直在祖家的后裔中找寻好苗子,聪慧者不少,却没有一个完成过师门的历练,也就有了早慧易早夭,天妒英才的说法。

这是师父一生的痛,容不得人说道。

这老头就是专门来找茬的,尽揭疮疤。

许央捅了捅田丰,让他解惑。

“这是传承门派的一代主公,农家人,稼穑堂农正,以官名为姓名,跟主公多年的······”田丰不知道怎样往下说了,没法对主公跟那些传承主公的关系定义。

许央仿佛明白了一样,点点头。

“你明白?”

“当然,无非是相爱相杀。”

都是先秦诸子百家的传承话事人,上千年传下来,就算是再有怨,也基于这种身份,基于儒家独大的现实,让他们惺惺相惜了。

许央也清楚了,这样的争辩他不能掺和,也没资格掺和。

“你当年也是以武将驰骋沙场,以文士教化天下,以游侠行侠仗义······”

“也正是因为有过那样的经历,才让我明白了传承比这些都重要!”

俩老头嘴里一直没停,相互揭老底斗嘴,一点不留情面。

“嘿嘿,两甲子的寿命,你还能活多久?那后生是亲传弟子吧?他废了,你还有时间再调教一个?”

“这应该是你第十八个亲传了吧?前面的呢?在汉之前,墨家何等荣耀,一千多年过去了,世间可还有墨家?你就准备这样旁观世事沧桑,然后让墨家消亡?”

“别跟我说墨家弟子千千万,那都是怎样的存在就不要让我嘴损了,我也能积点德。”

俩老头拌嘴一直持续到田丰把茶煮好了,才算有了停歇。

许央垂手恭敬的站在师父身后,此时没有他坐下的份。这一点,不管是师门,还是那些传承下来的古老门派,都相当注重。

按照许央曾经的理解,一直以为礼仪之类的都是儒家教义,经师父教导才知道,儒家只是将诸子百家的礼仪汇编了,凝练了,提升了,并且理论化了,还以此荣登显学大位。

这些尊卑的礼节,在传承门派执行的甚至比皇家还要严格。

“天下要乱了!”

那农正突兀的说了这么一句。

事实上是这天下已经乱了,只是,这与这些传承门派又有何干?许央有点不懂,农正跟师父说这个干吗?

在许央的印象里,传承门派不就应该是隐名埋姓嘛?就应该是做每个时代的旁观者,正儿八经的坐看云卷云舒,然后说一句: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

这也是许央历经两世最希望的生活,也是许央接受师父带着他游历,历练百工而甘之若饴的根源。

还好,师父只是轻轻的啜着茶,默默的看那农正一眼,没有回应。

“六十多年前,你以武将驰骋沙场,有举世之功却功败垂成。当年你意欲断绝红尘俗缘,我上山门讨教,以一招败于你,堵上了我开口的路。”

“如今天下再次有大乱迹象,我又来了······”

说完,农正已经起身,做一个请势,站在后院,盯着师父。

“还如当年一样?”

师父也缓缓起身。

“一样。我败了,聚议时我将你的事一力承担。我胜了,你的亲传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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