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阳费力地咳嗽了一声,看着不太情愿动弹。这时宁永学发现他的声音有种压抑感,头发也有点灰不溜秋,像是患了重病,可能和道途分不开关系。
阮东很不给他的病人留情面,伸手去拽他的被子,一把就给扯了下来,露出他巨大的身形。
“起来,曲阳!”医生叫道,“你还想治病吗?还想就起来,早点把这活做完!”
曲阳比宁永学以为得还要高,体格完美无缺,而且比白钧有美感得多,更像是头弓着背的巨狼。他穿着绷紧的灰色后毛衣,更外面是个黑坎肩,加长的棕色运动裤看着像是快撕裂了一样。
好歹曲奕空还知道穿上登山的衣服,她这位同族看着就是完全不在乎冷暖和雨雪了。
除此以外,在他耳朵后面有几条奇怪的伤疤,像是被指甲挠出来的。
“站起来,曲阳!”医生继续叫道。
曲阳没反应,好像不怎么情愿起来,神经也有点迟钝。
“我的登山杖呢?”阮东嘀咕着转动视线,然后转到曲奕空手里,“能借你的刀一用吗,这位小姐?”
“不行。”她断然拒绝。
“我不会杀他,我只想拿刀背把他打起来。”阮东很耐心地解释,“最近他真的越来越懒了,不用点手段,他就会从早瘫到晚。有时候我以为自己不是来当医生的,是来给他当老父亲的。”
曲奕空盯着他,面无表情。
医生没办法,只能拿自己的皮带抽他的脊背,好半晌曲阳才有了点反应,从床边坐了起来。“够了,够了,”他说,“再打我就要死了,医生。”
“昨晚有做什么梦吗,曲阳?”阮东很不客气地提问,“有什么梦都跟我说明白点,要是耽误了事情,没办法给我付钱,你就自己去死吧!”
“我梦见很多地下隧道和密室,石头上有影子像水一样流淌......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晃动铁链。”曲阳用低沉的声音说。他好像当他们俩不存在,或者是故意示好,这话明显和诺沃契尔卡斯克有关系。
“地方越来越近了。”曲阳说着,蹬好自己的运动鞋,“但是预言家给的启示还是很模糊,总是隔着层东西。”
阮医生点了点头。“看来你知道了,那我们马上动身。只要跟上这帮来拍电影的,起码第一个遭殃的就不是我和你了。”
......
“今天的信。”曲奕空说。
等阮东和曲阳离开,她就把信从她怀里取了出来,扔到宁永学旁边。其实解释一封清晨忽然出现在床头的信不算难事,但曲奕空似乎不怎么信任他以外的人,哪怕曲阳以前是她的族人也一样。
宁永学打开信件,看到清晨的微光穿过落叶松的树杈投到信纸上,文字居然变了,这回似乎是用羽毛笔书写,笔迹也有点潦草。
“——不要相信身边人,不要相信从外面来的人,不要相信看着很古怪的人。”
落款还是宁永学。
他俩刚看完,曲奕空就来了劲头。她一改有其他人在场时就很散漫的态度,把头探了过来,手搭在他肩膀上,脸也伸到了信封上。
她好像是期待宁永学能发表高见。见他没反应,她说:“这是不是说我?每一项都符合啊。”
“我是想过你会把我狗头劈下来,不过理由和诺沃契尔卡斯克没关系。”宁永学告诉她。
“你这话比这封信更难懂啊。怎么回事,宁同学?”曲奕空瞥了他一眼。
“我想说,你看到的那部分记忆不怎么有代表性。”宁永学承认。
这回曲奕空朝他侧仰起脸,端详起了他的表情。“你是说,从你照顾自己表妹,到你在海场的中学作妖,这部分记忆没有代表性?”
“至少不算完全。”
“如果看的完全了,你会出事吗?”她问得饶有兴味。
“十有八九会。”
“那你瞒着别给我看不就好了?”她的反问倒是很实在。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宁永学看着她说,“我喜欢一个人的过程,其实是我完全描述自己的过程,不过人们大多看到我剥下来的第一层壳就走远了。我不清楚你能看到多远,但我又想和你多待一阵,所以我只能拿这趟足够长的旅行当铺垫。”
曲奕空又低下头,伸手拂过每天出现却第一次改变了内容的信纸。
“你总是在某个时间点变得比我以为得更怪。”她说。
“是有人这么说过。”宁永学轻轻点头。
“有人啊......具体是有怎样的人呢?”曲奕空敏锐地提问,“感情骗子想跟我介绍自己过去的经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