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都还是孩子,即便是一场肃穆,他们的小脸也没有板正多久,没多久,就互相对视,然后吃吃的笑起来。之后不管两国使臣如何的严肃,现场如何的庄重,两个孩子之间一直都是快活的空气。身穿华服的贵妃无奈的一笑,而谛听,更加是在心里直摇头——未来,他将从带一个孩子,变成带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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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国皇宫中,年幼的小公主在热闹之后,逐渐明白了自己要孤身一人留在陌生的异国宫殿的事实,她开始整夜泪眼,不管后宫的嫔妃和宫女如何的安抚,小公主的眼眶都是湿漉漉的。而在这个时候,年仅十岁的赵南星,尚且不知道丈夫的真正意义,他却已经开始不知不觉的,学会了凡事都站在朝华的面前。
他们尚且懵懂,却明白了彼此对于彼此的重要性。
为了让朝华开心,他带着小小的小公主跑遍了皇宫几乎所有的角落,在开满牡丹的钟美堂午歇,在芍药开的灿烂的丽华堂偷偷吃果子,甚至还怂恿谛听在荷花开满湖塘的时候带他们亲手摘荷叶和莲花,秋天绕着桂花树跑,金桂落满了他们一身,到了晚上入睡,被窝里都是桂花的甜香。朝华体弱,所以冬天的时候,她只能裹在厚厚的斗篷里,隔着琉璃窗户看他在院子里堆雪人。然后故意摔个跟斗,逗小公主哈哈大笑。
在这样的一年四季里,他们从孩童长成了少年。
他们有了第一个青涩的吻,在落满了芍药花瓣的花丛中。芍药花开的轰轰烈烈,花瓣扑梭梭的掉落,只是小小睡了一个午觉的功夫,身上就差点被花瓣掩埋了大半。他们偷偷躲在花丛中看话本,坊间流行的故事,有的十分吓人,第一本还是俊俏的书生躲雨,遇到了美貌的千金小姐的动人故事,结果到了第三本的时候,美丽的小姐却变成了可怕的会挖人心肝的女鬼,书生早就不见了踪影,华丽的大宅成了荒屋,仆人丫头散去,唯独剩下变成了女鬼的小姐,夜夜织就梦魇,哄骗路过的无知人,只要等到那些人被小姐的美色迷晕,说出“愿意”两个字,那女鬼就会变出长指甲,挖出来路人的心肝。
朝华被第三本吓得直哭,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书生的安危到底如何。他也着急,于是催着谛听去坊间把第二本寻来。谛听无功而返,带回了一本全新的故事。
还是女鬼的,是个江湖少侠露宿荒村,结果因为生的实在是英俊,引的周围十八里路的女鬼为了看美男子争先恐后爬墙头,那些女鬼也十分的可爱,为了怕吓到少侠,还一个个涂脂抹粉,把自己脸上的青白和脖子的勒痕和种种死因痕迹都抹去,扮的娇俏动人,扭着腰肢看了一晚上少侠的睡相。
第二天太阳升起,爬墙头的女鬼们消失的干干净净,少侠神清气爽醒来,看到墙头之下湿了一大片——全是女鬼的哈喇子。
少侠十分郁闷——他本来是听说这里闹鬼,专门跑来驱鬼的。结果连续好几天过去,他不但一个鬼没抓到,反而因为美色,引得周围的鬼越来越多,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的女鬼都赶来看美男子。
这个故事十分的逗趣,至今他都记得清楚。
也记得他们在芍药丛中忍不住笑出声,又怕宫人听到寻来,急忙噤声,然后对视一番,笑意又从眼睛中漏出。
笑声和芍药花中,他们还有一个/吻。
他至今记得那个吻的温度,微凉,柔软,还有轻微的颤/抖。睁开眼,他发现他吻在了一片芍药花瓣上。
所以他记得的,其实是那个花瓣的温度。
而那本话本的第二本,谛听始终没有找到。以至于他们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本中还是柔情似水的多情小姐,在第三本中却变成了一个恨意滔天到迁怒所有人的女鬼。而那个多情的书生,曾经对小姐海誓山盟约定来生的书生,又去了哪里?
他们始终不知道。
写这个话本的人据说是个坊间的秀才,郁郁不得志,所以靠写一些闺中女儿喜欢的话本换酒钱。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高中得以进宫面圣,自然他们也无法亲自问一问那个秀才,最后走向到底是如何。
而在几年后,朝华用匕首刺中他的胸膛的时候,嘴里说的,居然也是类似于那个话本中女鬼的台词:“我恨你!我恨透了你!我恨不得杀了你!挖了你的心肝看一看,看一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呢?心肝都是血淋淋的,在腔子里尚且能够跳动,而挖出来,那还是一颗心肝啊,只是不再会跳动了。仅此而已。
他想说话,可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这世上,还有尊贵如他们这样的人,无能为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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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南星。
一个是早上的霞光,一个是夜晚的星星。其实是终其一生都不得见的,这或许就是天意,天意无形中就在告诉他,他若是一生不曾见到朝华,或许朝华就不会有这后半生的苦难。
年仅十五岁的赵南星,在赶路的时候仰望夜空,吐出这样的一句感想。他面色发白,如空中发白的月,而谛听,少有的红了眼眶,他说:“殿下不该有这样颓丧之想。”
而他却不这样认为,这是颓丧吗?是厌/世吗?不是的,他从未如此清楚的觉得,他的这个想法,是在替自己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