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乐并不着急,只是扫视了眼那宅群,沉默片刻,询问道:“这案子...我们能随便接手?”
王干明白其中含义,低声解释道:
“府内规矩,除了特殊案子,同级之中,一般都是谁先遇上谁查,毕竟也算功绩,另外别看在家门口,其实大家都很忙,看见有人插手便不会再搭理。”
徐长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嘀咕道:“合理。”
大家都自认是聪明人,正所谓文无第一,为了避免好事人内部出现间隙,这种规矩确实比较讲究。
“那咱们俩?”徐长乐转头笑了笑。
“你来便是。”王干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道:“我对这种功绩并不在乎,早点解决好此事,我带你去拿令牌。”
这家伙是想考考我....徐长乐哑然失笑,随即唤来那名先前提出疑惑的贴身丫鬟,了解情况。
那贴身丫鬟纲要开口,徐长乐摇了摇头,微笑问道:“识字?”
“识字...”丫鬟看了语气柔和的徐长乐一眼,脸颊微红。
“很好,写下来。”徐长乐吩咐了句,找到纸笔,放在凉亭石桌之上,示意可以开始。
这一幕,让一旁的年轻进士不由得暗自点头。
好事人之中讲究八字:听不如看,看不如写。
这也是为何卷宗在大魏如此之重要的来由,许多听时被忽略的细节,往往就存在于那些不起眼的文字之中。
小半响,婢女放下了笔,将纸递了过来。
徐长乐看了一眼,暗自点头,不愧是大户人家的贴身丫鬟,惊慌之下,叙事还算有条不紊。
这简易卷宗之上,极为详细,简而言之:
“落水之人名赵水儿,乃是外城赵员外独女,赵家以买卖丝绸发迹,深受各官员家属内女眷喜爱,得以在京都有立足之地。”
“卯时三刻,小姐与自家相公吴郎二人同游西子湖,而她们则是在凉亭内驻足等候,然而众人过了一会,只听吴郎传来一声惊呼,凝神看去,竟是小姐已经意外落水。”
“众人慌忙赶去,几名仆人下水救援,丫鬟则是一旁观望,虽为惊慌,但是并不太过于担忧性命,毕竟自家小姐熟悉水性,且西子湖边缘深度并不大。”
“然而当下人救起来时,则意外发现自家小姐早已没了动静,已然溺死。”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手足无措,最后吴郎带着众人将小姐尸体搬回凉亭。”
“根据吴郎哀嚎时所言,小姐翻过木栏,似是要去采摘一朵靠岸莲花。”
徐长乐看了一眼,又悄悄问了那丫鬟几个问题,便走出凉亭,沿着岸边朝西子湖深处走去。
半路,王干跟在身后,也看完了前者递来的简易卷宗,沉思片刻,主动说道:
“你应该先审审那男子。”
“不需要,让他继续哭便是。”
徐长乐停在女子落水处,弯腰向下看去,微笑道:
“溺水之人死前必会拼命挣脱,而赵水儿脚下布鞋毫无挣脱痕迹,身上衣裙也穿戴完整,证明女子在落水前便已经丧失意识,他在说谎。”
顿了顿,徐长乐指了指湖畔边缘的积雪,接着道:“脚步平整有序,并无不慎滑水的痕迹,至于采摘莲花一说纯属胡扯。”
“卯时三刻,日刚出,西子湖气温极低,常人无法忍受,如今又是冬季,基本无人会来,可清晨游湖的提议却是那男子主动提出,这点很可疑。”
“当然,最可疑的是他的哭戏太过不走心,显然没经历过专业训练。”
“至于杀人原因,我先前悄悄问过那丫头,男子名吴齐,三年前赵家上门女婿,还是一名举人,可身体不好。而赵水儿属家中独女,平日里嚣张跋扈,两人素来感情不和,也就是.....来自赘婿的复仇。”
一口气说完,徐长乐眺望西子湖美景,颇有一种无趣之感。
犯罪手法太过于简陋。
哭戏太过于虚假。
动机太显而易见。
这就是人口素质教育没有普及的好处....不过若是让先前那几个恶捕来办,八成也就当意外了事。
闻言,天启五十一年的年轻进士一脸愣神。
哪怕他也能看出不对,但是历来的流程最为讲究证据,像徐长乐这般一瞬间就将结果说出,夸夸其谈,不谈正不正确,震撼力还是极有的。
“那你还不抓人?”
“只是在思考对方的手法,还有怎么找证据....越简单的手法其实越难找证据。”
徐长乐思考片刻,狭长丹凤眼突然眯了起来:“看过好事人探案集么?”
“自然,据说好事人创建之初,其实就是受第一任大祭酒所著之书的影响。”王干神采奕奕,对此书极为崇拜。
“嗯....”徐长乐卖了个关子:
“这件事急不了,时间还早,还是先带我去交接一下手续,没证不好办事儿。”
....
....
旭日初升,这桩游湖身亡的惨事,还未掀起什么波澜便已经恢复平静。
两人顺着原路而归,赵水儿的尸体被安排送去子湖衙门暂放一日,下人和丫鬟们则是被打发回府中告丧。
临走时,吴郎哭的早已声嘶力竭,已然昏厥了过去,被众人抬走。
我错了,他哭的还是很走心的....徐长乐看着这一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接着,二人回到宅群院落,来到某座高层阁楼,牌匾上刻着阎罗阁三字。
一层入口处,一位身着黑袍的年轻女子管事静静坐在某个柜台后,看着桌上的案牍,五官精致,神色冷淡,看起来颇为高冷。
“师姐!”
王干打了个招呼,向徐长乐介绍道:“这位是邹韵师姐,比我早两年进入好事人,却已经是玄府级别,如今无事,便被老吴安排在此处,做些交接的事情。”
天地玄黄,皆以府为后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