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辅看向天边一抹赤红夕阳,叹气道:“姑父今时尚是身强体壮之时,尚无忧虑子幼母壮之事,可若一旦天有不测风云……而那时辩弟尚还年幼,姑父无论册立辩弟为太子,或是以那刘协为大汉天子,姑父必屠尽我何氏一门!”
“子幼母壮,母死族亡!”
“废长立幼,废后灭族!”
……
“唉……”
何辅看着缓缓下沉的太阳,深深叹息一声。
“吕后开了一个坏头,历代帝王后族虽可一时兴盛至极,却鲜有善终之人……”
“谋士五境,谋己,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权利……激流搏击,不进则退,能谋己者几人?”
……
何辅抬手向后摆了摆,双腿猛然踢动,胯下大马一阵暴躁嘶鸣,如同箭矢蹿出数丈,身后百十骑这才狂踢战马,沿着空荡荡街道向着北面狂奔而去……
何进默默看着儿子纵马狂奔,看着百十骑消失在街道尽头,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丝毫暴躁、愤怒、不满,有的只剩下忐忑、彷徨、恐惧……
正如何辅所说,王美人不提“负日”还罢,景帝的王皇后就因为梦到了肚子里怀了个太阳,结果景帝果然废了太子,结果皇帝就变成了刘彻,今日王美人又说肚子里也有个太阳,偏偏还都是姓王梦的太阳,啥意思?也要废了“太子”刘辩,废了何皇后?
今时不同往日,大汉朝历经四百年,早已积弊重重,天下名门豪强者不知凡几,别说刘协不可能是武帝刘彻,就算开国前十位帝王全部重生加持在一人身上,那也休想再现汉武辉煌。
除非……
何辅纵马狂奔,没有前往何府,本心上,他是不愿意与老何置气,可偏偏老何时不时就弄出一拖子让人生气蠢事来。
王美人梦日就梦日好了,老何家与内廷大公公们亲近,想要弄出什么样子的阴暗事情弄不出来?
四百年的王朝,还是后族政治占据七八成的王朝,宫廷内斗破烂事不知凡几,王美人能照葫芦画瓢,老何家又不是不能照葫芦画瓢,各种栽赃嫁祸的破烂事情轮番使上一遍也就是了。
有太多阴损手段可用,偏偏老何却用了最省力也最愚蠢的法子,看起来是何皇后下的手,若说没有老何的掺和,打死何辅那也是不信!
偏偏他还不能插手其中,百十骑狂奔,怎么进入的雒阳,还是走着固定道路,只是在半路时,又有一对百十骑加入了队伍,领头的是一名比何辅还要高大威猛的九尺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英雄楼大管事周万盛。
周万盛是“清平盛世”里的老三,但他却是第一个跟随轮椅老人身边的人,只因初时只是个随从,后来有了其余三名弟子时,他也凭借着多年的勤勤恳恳成了老人名下第三名弟子。
因汉朝铜贵,因人头税,因频频发生的时疫,因边地每每作乱的羌人、匈奴、鲜卑、川蛮、南蛮,因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因宦官贪婪,因豪门世家的高佃租,因四百年积累的无数分封王公侯供养食邑……孤儿很多,没人愿意收养,也养不起。
周万盛与他的三个师兄弟,与数万孤寡兄弟姐妹一般无二,也是个孤儿,只不过他是陇西郡孤儿,有着高原羌人血统,发卷、圆脸,身材高大魁梧,生性豪爽、霸道、残忍……或许也因这般性子,才被老人留在渤海晒盐、贩卖私盐,五年前何辅前来雒阳后,周万清前往渤海替代了他,而他也成了英雄楼大管事。
刚汇合了后,周万盛打马将周嗣忠挤到一旁,很是期待道:“大兄,兄弟们真的要前往西河郡了吗?”
何辅放缓了些马速,笑道:“怎么?不愿意跟着大兄前往西河郡?”
“那哪能啊?四弟巴不得立即杀入西河郡,把西河郡全抢了过来!”
周万盛天生残忍霸道,自打来了雒阳,除了与一帮人吹牛打屁外,屁个动手机会都无,早就浑身不自在。
何辅与周万盛打了五年交道,双方不知角斗了多少次,知道他耐不住性子,笑道:“西河郡道路难行,物资运送较为不易,陛下虽然答应了咱们五千卒的上限,但初时只能是两千卒,由你独领一营骑,但咱可是说好了,这不是平日里胡闹,若你不遵军令……。”
周万盛大喜,忙说道:“大兄放心,四弟旦有不遵军令,不用大兄砍四弟脑袋,小婉妹子也会寻四弟的麻烦。”
何辅一想到老人弄出的锦衣卫,而且还是让周万盛极为难受的周小婉任指挥使,就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
何辅从没有想到过“锦衣卫”一词,而且还是一群女人组成的监军,对于老人的恶趣味,别说“清平盛世”四兄弟无法违背,就是何辅也只能任之由之,更何况这也是老人馈赠给他财产的一部分。
在谷门尚未关闭时,两百骑轰隆隆奔出,等一干人回到邙山翠云观山脚下时,天色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家中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得了宫内消息急匆匆敢来的东观博士蔡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