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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江流

辰时,这本该是在瞭江亭上看日升长江的好时候,但今日的太阳拼命想从阴霾的云层中露头,却始终挣脱不出。

不过这样也没关系,不影响他的好心情,自从拿到冠军之后,父亲对自己放松了好多,准他这些日子不必每天早上跟着他一起开早会,听那些烦闷的邦内杂务,每天无疑是周而复始地重复邦内发生大小矛盾、外交门派的事宜、兵器的缺损与补给、长江舰队的收益与管理。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有这些功夫他宁愿弹奏一曲“净心江湖曲”来得爽快。

吴栋和刘清怎么还没把锦瑟搬上来,他焦急地在亭中徘徊,迫切地想弹瑟,昨日武当派的行劲夸他的瑟艺快比上敖姑娘的了,这让江流万分窃喜。

脚步声从石阶处传来,这俩臭小子终于搬来了,每天都磨磨唧唧地,他咒骂。

“你俩可真慢啊!”他牢骚道。

“流儿。”

这浑厚的声音是谁?这不是刘清和吴栋,是父亲!他紧张地耳根突然发红,这感觉就像小时候不好好练枪,却在放肆玩闹时被突如其来的严厉父亲抓包一样。但现在今非昔比呀,是父亲放他假的,为什么还会有这般油然而生的慌张感呢?他责问自己。

父亲来到亭中,江流不自觉地眼神闪躲,他始终不敢对视父亲的眼睛。

“咕——咕。”

雪鸮江风随着父亲一同飞到亭中,一对有力的鹰爪勾在亭檐的木杠上,他和妹妹都很喜欢这只小家伙,虽喊它小家伙,但它的体型相比普通的鸟类可一点儿都不小,长相也十分漂亮,一身白灰羽毛,鹰眼像是一对黄玛瑙,头顶、背部、双翼以及下胸羽尖布满银点,无辜的鹌鹑和麻雀通常是它的捕食对象。

它歪着脑袋看着江流,憨萌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到它在战斗时也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猛禽,尖锐的鹰嘴啄瞎过无数只眼睛,粗壮的利爪碾碎过无数人的喉咙,父亲很疼爱这只得力帮手,母亲却很忌讳他和妹妹与它玩耍,总是担心畜生万一哪天就误伤了她的孩子,但现在母亲不在,他尽情地用食指和中指轻抚它的脑袋,它惬意地合上眼,用小脑袋蹭你的手指作为回应。

“难得让你休息几日,怎么一大早就跑上这儿来?有这闲精力怎么不去校场上练枪?”

江泰华突然的发问,令他一时语塞。

“我…我想来这儿练练瑟。”明明很正常的事,他在回答父亲时就感觉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爹,您开完早会了?”他为了让气氛不沉闷,选择主动出击。

“嗯。”江泰华竟只回答了一声,便一如往常肃静地点点头。父子俩开始沉默地一同望着亭外翻涌的长江,太阳始终没用挣脱云层,灰朦地天气让他觉得更加压抑。

“我刚听你说要练什么?练瑟?”

“是孩儿新学的乐器,昨日武当的行劲羽士还特地定制了一台瑟赠予孩儿,风…”

江流的话语被搬着瑟走上石阶来到亭中的刘清和吴栋打断,父子俩同时回头看向他们。

“啊,参见邦主!”吴栋和刘清看到邦主突然到临,行为也突然紧绷了起来,立马把瑟摆好鞠了两躬。

父亲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随后他走到这台敖姑娘送的瑟面前,用他布满创纹的手指摸过瑟的表面。

“榉木锦瑟,是台好瑟,比襄阳曲楼的好,你不是喜欢吹洞箫吗?什么时候开始玩这般新乐器了?武当的行劲小道倒是出手挺阔气,不亏是祖生道长的徒儿,很有品味。”江泰华用中指的关节轻敲两下瑟面,发出清脆而又低闷的响声。

“这台是风…”江流的话再次被吴栋打断。

“邦主,不仅是瑟好,咱少爷奏地更好呢!”

“哦?流儿,那还不给为父来一段?”

“好的,爹,孩儿这就奏。”父亲愿意听,他自然是喜出望外,坐到亭中间的石椅上,吴栋和刘清为他摆好瑟的位置,他便开始弹奏起来,才自学自弹了几日,他那骨节分明的十指在锦瑟的五十根弦上格外灵巧。

一时间,瞭江亭里充斥着细弱游丝娓娓动听的净心江湖曲,很快他弹完了,亭中依旧余音绕梁,如果再来一根洞箫与他合奏,那就更好了,可惜他分身乏术,亦或是敖姑娘在此就好了。

“嗯,燕语莺声,连绵悠长,与这长江美景浑然一体,”江泰华笑着点点头,走到他身边,这是他这几日见到父亲第七次对他笑,这七次抵得上他生平前十五年,见过父亲所有笑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了,原来拿到了少侠会的冠军不仅能得到父亲的认可,更能让他体会得到一个慈祥的爹。他开始庆幸在平凉山上没有失手输给各个门派的出战弟子。

江泰华的手也在瑟上拨动了几下,看来父亲也想试试弹弹这个稀奇的乐器,可不出所料的发出几声难听的单弦音,父亲的手落到了瑟的边沿,他似乎摸到了什么,便凑过去看。

“敖滢霏,”父亲念道,“这行劲羽士送的锦瑟上为何刻着敖滢霏几字?”

“爹,我刚一直没机会说,这台锦瑟是风云庄敖琛庄主的女儿敖滢霏赠给孩儿的,并不是行劲羽士送的那台,”江流轻轻地说,“那时孩儿与敖姑娘合奏一曲‘净心江湖曲’得到了武当无沌真人、少林劝空方丈和崆峒孟掌门的认可,之后我便与敖姑娘交换了乐器以示纪念…”

“够了!”江泰华声音明显严肃且震怒,把吴栋、刘清和他都吓一跳。

“敖琛的女儿,”江泰华紧皱眉头,恢复了他印象中父亲严厉的形象,“你简直是玩物丧志!”

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发那么大的火,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吓得他站起了身。

“这几日来,你整日都在此虚度抚瑟,是也不是?”江泰华逼问道。

他垂下脑袋,点点头,面对父亲的责问他就像做错事的孩子。

“真是昏了头,”江泰华气得背过身,“刘清吴栋!把这台瑟搬走,搬去我的后院中锁起来!”

刘清和吴栋明显面露惊讶,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江流,但他比他俩更加莫名。

江泰华见他俩无动于衷,更是提高了声音,“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信不信我直接砸烂它!”

刘清和吴栋只得连忙一人一边抬起锦瑟,像刚才抬上来一般再抬下去,只是他俩都不好意思直视江流。

这是为什么?爹为什么听到风云庄就这般动怒?同样身为名门正派,不应该同心协力,同仇敌忾吗?这可是少林劝空方丈和武当无沌真人经常强调的呀!他心想,这锦瑟若是被父亲锁到后院中就很难再向父亲讨出来了,日后若是与敖姑娘再相见,定不知道如何向她交代…

如果母亲现在在场就好了!他暗自焦虑,母亲快出来救救孩儿吧!她会在哪呢?在邦地后面的武增庙里朝拜还是在妹妹的绣房外监督?总之她不会出现在这儿为自己解围,他的希望破灭,只剩江风傻傻地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似乎在劝慰自己,男子汉有泪不轻弹,不然被江泰华看见自己为此落泪必定又是一顿教训。

刘清和吴栋离开后,他感觉江泰华的怒火略微冷却,他小心翼翼地发问,且尽量提高音量,努力掩饰声音里的颤抖:“爹,孩儿以后不会只顾玩瑟,不顾练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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