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头问:“罗宾,计划他都告诉你了吧?现在说说,咱们一起琢磨琢磨。”
荣兵点点头,又摇摇头,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了:“说了不少呢,有些话我没听懂也懒得听!总之还是那副神逼叨叨的烦人劲儿,我就懒得和你们学了。对了,他居然还在给我钱的时候,想把昨天那块大金币要回去,神经病吧他?我直接果拒了!嗯,就我的理解吧,他要咱们干的活儿就跟绑票差不多,就是找到一个叫‘达皮安兹’的人,把他弄回来。这个皮安兹是老神棍1703年在裤拉锁岛蹲监狱时的同槽子狱友。”
“那个皮安兹他们是个团伙吧?几个人?都是啥人?”
“据老神棍说,一共仨人,都是不入流的江湖小混混和骗子。这三个家伙成立了一个组合,江湖上知道的人都管他们叫‘缺德三人组’。”
1714年10月22号上午,艳阳当空,海水湛蓝,白鸟飞旋……
拿骚港东口的这条水道,被那个叫“波特礁”的矮沙堤几乎一切为二。吃水8英尺以上的船都没法通过这片浅沙洲水道。此刻,一条叫做“凯瑟琳号”的佩利亚加轻舟(periagua canoe)缓缓驶出了这片浅水湾区后,梯形的双帆开始鼓胀着吃风,船速猛然提了起来,欢畅地向着蓝绿分界的海天尽头破浪狂奔!
从4月19号在“疑似怕鸟啦”岛出事到现在,被伙伴的安危、破产的窘境、前途的迷茫、加上连绵的阴雨压抑了整整半年的德克帮的孩子们,此刻的脸上终于都如此刻的天空一样晴朗了起来。大伙儿扎堆儿挤在船头嘻嘻哈哈地嬉闹着,任扑面而来的海风吹乱了头发,享受着热带烫人的阳光灼烤脸颊时那种醺醺然的感觉……
在来码头的路上,老德克再次婉拒了霍尼戈的挽留。他也延续了一贯保持自尊的行事作风,那两瓶昂贵的雪莉年份酒,一瓶留给了霍尼戈,作为这些天在飞帮蹭吃蹭喝蹭房费的报答。一瓶送给了这条“凯瑟琳”号的小船主——查尔斯叶芝(Charles Yeats),就算是这趟从拿骚到大伊纳瓜岛的船费吧。
别瞧叶芝这小海盗岁数不大,却是个极为豪爽仗义的小伙子,要给他船费他坚决不要。但这瓶酒可是让他立马就两眼放光!他把酒瓶抱在怀里,机警地躲过了老霍尼戈笑嘻嘻地伸来的魔爪,身手灵巧地蹿回船上,小心翼翼地把这瓶美酒放在狭小的舱室里用毯子包好。听他说了,这瓶酒是要送给他姐姐的,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
太阳的余晖也终于燃尽在海天尽头的时候,风慢慢小了下来。“凯瑟琳”也适时地收帆减速,船上的人开始吃晚餐了。小叶芝带着仨伙计加上德克帮,十一个人团团挤坐在小舱室里的地板上,说说笑笑地分享着木薯饼、干奶酪、咸鱼和洋葱。
聊天中荣兵才知道,小叶芝是个“克里奥尔人”(Criollo)。克里奥尔人最初是指出生在美洲这边的西班牙和葡萄牙白人,但现在已经包括了所有在美洲出生的欧洲白人。
“叶芝先生,据我所知,西印度这边的克里奥尔人大多都有父辈传承的土地甚至庄园。你怎么却干起这刀口舔血的活计来了?”老德克拈起一片洋葱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小叶芝。
“不是所有克里奥尔人都有那份幸运啊,我的大叔!因为我的身上流淌着的是悲壮的爱尔兰之血。在小时候,我的母亲就经常抹着眼泪对我和我姐这么说……”
“我的外公外婆据说都曾拥有显赫的家世和幸福的年少时光,但一切的美好,都被英格兰那个畜生——那个亲手制造了1649年‘德罗赫达大屠杀’的屠夫给撕碎了!我外公外婆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被这些无耻的英格兰强盗先后卖到了巴巴多斯,曾经很幸福的贵族,就这样成了最悲惨的奴隶!不,比那更悲惨!他们被叫做‘人畜’!因为他们的身份甚至比黑奴更卑贱!”
在人类的诸般情感之中,“感恩”显然是最微弱的,甚至可能会微弱到只有短短三秒。而“仇恨”却是最强大的,甚至会强大到绵延三百年!就像荣兵知道的那样,即使三百年之后,此刻小叶芝胸中的那团烈火,依然在那些爱尔兰人的心中“哔剥”地燃烧着!
沉浸在仇恨中的小叶芝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德克大叔,罗斯,切里,实在抱歉,说着说着就忘了你们的身份了。我并不是说所有的英格兰人都……”
老德克摇了摇头:“叶芝先生,这有什么可抱歉的?那家伙即使在我们英格兰人嘴里,也绝不会比你说的更好听些。嘁!一个忘恩负义的弑君者和狗胆包天的野心阴谋家罢了!”
切里接口道:“对呀,据说还是个骗子!把国王整死自己当上了‘护国主’,居然还传位给他儿子?这臭不要逼脸的!”
螺丝腿儿也附和:“没错,我听人们都说,他嘴里喊着‘快来反独裁呀’!骗大家卖命把他送上了护国主宝座,然后扭脸就解散了议会还把全国划成十来个军区,这逼简直比啥国王都特么独裁吧?”
小叶芝听到这些话似乎舒服了不少。他吩咐伙计赶快再去拿两瓶朗姆酒来,自己接着说:“我姐姐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听她说过,那个杂碎在我们爱尔兰做过的事,和他对爱尔兰人的欺骗、贿赂、挑拔、威吓、屠杀……简直可以说是人类灵魂丑恶到极致的典范了!”
“血腥的‘德罗赫达大屠杀’,被他轻描淡写地说成是‘上帝对野蛮坏蛋的正义判决’……”
“血洗‘韦克思伍德’之后,他居然还虚伪到极点地说:‘我真不忍这块地方遭此劫难。但显然上帝和我的想法不尽相同,所以是上帝对这些爱尔兰人的命运做出了公正的安排……’”
“我姐姐还告诉我,这个臭不要脸的逼玩意儿事后还为他这些血腥的暴行狡辩,竟敢编造和抵赖说,他做这些都是为了报复八年前爱尔兰人在‘阿尔斯特’屠杀了三万新教徒。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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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们还见过比这更臭流氓的嘴脸吗?因为他说的那段历史压根就是瞎编的,根本就不存在!”
一直静静聆听的荣兵却在心中暗暗摇头:“那是你们永远没机会见到三百年后你们欧洲政客的丑态和嘴脸。真要比比谁更敢理直气壮地瞪起眼睛每天都对着全世界的人撒谎摞屁嚼蛆喷粪,你们说的这位,嘿嘿……脸皮怕是还嫌薄了点儿。”
“你们说的是克伦威尔吧?”荣兵没忍住插了句嘴。
“罗宾,你一个东方人,居然也知道这畜生?”小叶芝很惊奇地看着荣兵。
小托尼撇撇嘴:“这算啥?罗宾这家伙除了常识啥也不懂,别的好像全都很明白。”
“那可不一定。”小叶芝摇摇头:“罗宾,在1656年,有两千个幼小的孩子被船运到牙买加当做奴隶卖掉!大英帝国和克伦威尔这畜生干出的这种毫无人性的事儿来,你能想像吗?”
“我——法克!!!”
“那两千个孩子中就有我的父亲。他出生在爱尔兰最后一个被英国人征服的城镇‘高威’的贫民家庭。我的父亲被卖到牙买加当奴隶时才五岁……”
船舱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此时这个如日中天的帝国,是怎样靠着吸血蚂蝗一样的残忍贪婪和无耻肥大起来的?在它走向辉煌之路背影后的每一个脚印上,又都是带着怎样一种千年也难散去的,浓浓的血腥和臭味儿!?
荣兵摇摇头苦笑了……马币的!它们后世的发达和富裕明明就是靠欺诈、劫掠、殖民、奴役、屠杀、强制贸易、甚至是种族灭绝积累起来的!可后世的它们却敢瞪个眼珠子觍个逼脸说它们的发达富裕是因为啥“扑屎假肢观”……
呵呵,好吧,来,乖,张嘴……呸!!!
德克帮这次的目的地是尼维斯岛的查尔斯敦。而小叶芝的船本来是要去古巴岛中段最北端的“科科岛”为飞帮运一批药品。为了把德克帮送到大伊纳瓜,人家已经在海上多花去好些天,绕了一个巨大的胳膊肘弯。虽说老德克也送了他一瓶雪莉酒,但这份大大的人情,也确实挺让人感动的。
在大伊纳瓜岛西北角“战士湾”(Man of war bay)的海滩上,老德克笑吟吟地看着六个孩子在挨个和小叶芝拥抱告别。小叶芝用力抱了抱荣兵,又拍拍他的肩膀:“罗宾,你很特别,真的。可惜这次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你真的懂好多好多事,而且你对有些事的看法和我姐姐的特别像。对了,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介绍你俩认识。我姐肯定会喜欢和你聊天的。”
荣兵也笑嘻嘻地拍了拍小叶芝那不太壮实的肩膀:“好啊,你姐漂亮不?”
小叶芝顿时眼睛发亮,带着骄傲的神情说:“岂止是漂亮啊!这么说吧,从小到大追求过她的小伙子们,能从大伊纳瓜这边一直排到小伊纳瓜去!”
“真的假的?你姐多大?”荣兵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比我大十五岁,今年三十四岁。她那双大眼睛啊……”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姐漂亮了。但我觉得,她和德克老大叔应该更能谈得来吧?”
“哈哈哈……”一阵或粗豪或尖锐的笑声,惊扰了远处正在悠闲漫步的一大片火烈鸟群,登时,一片腾起的红云漫空舞动着向更远处飘去。
“凯瑟琳”号扬帆远去了。德克帮的人也转回身,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朝小镇内走去。他们得先在这里找个旅馆住下,然后再慢慢打听去往背风群岛方向的船只。
大伊纳瓜的这个小镇其实也就算个寨子罢了。走进小镇的这一路上,连一栋砖石砌的像样房子都没有。多数都是茅草屋,少数好一点的,也就是那种用粗大木桩支起的吊脚楼棚屋。他们住进的这个“大伊纳旅馆”就是这么几座木板屋。
接下来,就是在这个小寨里无聊的等待时光了。这又是他们眼前要解决的一个小难题。因为这个季节的大伊纳瓜船只往来很少,即便有,航向也未必是他们想去的背风群岛那边。
德克帮七个人分成三组,每天轮流去码头值守等船。其他人也在旅馆和小寨里随处打听,看能不能有出航和入港船只的消息。
其实前天还真有条40吨的拉格帆船上岛来补给了。巧了,它的航向是安提瓜,刚好经过尼维斯。老德克先是上去套交情,未遂。无奈之下又开出了七个人8英镑的船费,先付了3镑的定金,那个汉堡的船主才勉强答应下来。可第二天天不亮人家就变卦了,招呼也没打一个,船主摸黑就带着他的四个伙计偷偷开溜了。但这位船主还算讲究,把那3镑交给酒店掌柜,托他还给了老德克。
老德克掂着手里的3枚金币叹了口气:“唉!也难怪人家多想,咱们这一大帮身份来历不明的人,搁谁都难免会担心到了海上被劫财劫货甚至杀人夺船吧。”
荣兵现在无比怀念自己的那个年代。在这个时空,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闹呢?你得走得了算啊!
日子,就在这种无聊的消耗中白白流逝了八天。大家的情绪也都从最初的兴奋中慢慢低落下来。老神棍的这个任务说来容易听着简单,真做起来才知道,太难了!有点大海捞针的味道。那个“缺德三人组”虽然据说曾在尼维斯岛出没,可人是长腿儿的啊,能老实呆那儿等你去逮?更何况,这可是仨骗子。骗子们的特点那就是打一枪换个地方,行踪诡秘无规律可循。
又是一天一无所获,月亮升起之后,小梅子在旅馆房间里呆得实在无聊,就信步走出了木屋,想去海边听听潮汐透透气。快走到沙滩时,暗淡的月色下迎面走来一个人。看身形和姿态就很熟悉,是罗斯。
“嘘……”罗斯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伸手朝身后指了指。小梅子会意,悄声问:“罗宾?”
“嗯。”螺丝说着就搂过梅里尔的肩膀让他原地转身,两人朝坡上的旅馆方向走了回去。
德克帮上下都知道罗宾的这个习惯。别看他现在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了,整天也是一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每隔几天,他总会找个时间离群独处。或是在山坡草地上傻躺着看夕阳落山,或是在海边沙滩上呆坐着看月亮升起。大伙这时候就都不去打扰他。毕竟,谁还能没点不为人知的心事和秘密呢?哪怕是这帮人里年龄最小的托尼……
荣兵今晚又习惯性烦闷了。平日里,他每天都当自己是在玩一款全景超逼真的RPG游戏,就是靠着这样一种自我欺骗和心理暗示,才能尽量保持心态正常地活到现在。可偶尔总会有骗不了自己的时候,清醒的感觉很扎心!他不敢想念老爸老妈……不敢想念过去日子中的一切点点滴滴……
算了,真不敢再想了,心被扎得太疼了!还是当自己在玩这个长长的3D角色扮演游戏吧,这样骗骗自己还能好过点。
可自己在这款游戏里的RP也实在太差了吧?两年半了,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刷了辣么多经验瞪眼升不了级!玩到现在九百多天了,金币金币没攒下,宝箱宝箱没开过,更别提神兵坐骑啥的了。
救人被摔断腿脑瓜子还磕得哗哗淌血,掩护同伙又被抓进监狱好一顿折磨。好心给个可怜的老头送点吃的,又被他一个任务给忽悠得满世界去找一个行方不明的骗子……
“唉!哥们这‘人品’啥时候能转转舵呢?”
夜风渐凉,荣兵扔掉快烧到手指的烟头,叹了口气站起来,扑落了破亚麻裤子上的沙子。转身朝寨子里走去。他没看到,在漆黑的海平面尽头,一盏豆大的夜航灯正朝着大伊纳瓜方向缓缓飘来……
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忽然从房间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同时伴着沉重杂乱的皮靴“嗵嗵”地踏在木楼梯上的脚步声。这是有客人住进来了?这帮人可真招人烦!天还没亮就这么吵吵嚷嚷的……
“闭嘴!!算我求你了行吗?我的头都快爆炸了!”
“哥你就别让我回去了你就让我跟你去趟非洲吧我还没到过西非海岸呢我特想去戈雷岛看看那个‘不归之门’是啥样的哥你就别撵我回英格兰了算我求你了行不……”
荣兵“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脑海中瞬间就出现了一挺高速喷吐着火舌的机关枪……小话痨约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