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雪,对腊津这座小城来讲,是罕见而幸福的字眼。
比起往常,尹婷婷一定步出户外拥抱雪景,情之所至时说不定还会吟诗作词一首。但在今晚,她恐怕没有这个兴致,原因是在张云岫出门接女儿之后,她接到了小姑子张云静的电话。小姑子告诉她,消失二十年的向倦飞回来了!
电话里,向倦飞的要求合情合理,一不为钱,二不为情,她需要的仅仅是直系亲属的骨髓救她与张云岫的女儿。作为一个母亲,她这样要求并不过分,尹婷婷无法阻止,也不是尹婷婷所关注的重点,她关心的是老公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
初恋回来了,他用时光灰烬掩埋廿载的情感会不会复燃?按世人的眼光看,尹婷婷富甲一方,脸上看不见近四十年岁月刻刀留下的痕迹,找个像张云岫才华、样貌皆不出众的男人,应该是一抓一大把。但人与人的感情不能用数学公式计算,特别是女人。有时衣衫褴褛的弱女子可以为自己婴儿的啼哭,披荆斩棘,负重前行;有时富家千金可以为长夜漫漫枕他入眠的肩膀、浅笑,背叛双亲,当垆卖酒。脑中汇集与张云岫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伤过她,生病后事业上他也不能与她并肩前行,但他对她忠实,对女儿、对岳母、对舅弟也是巴心巴肠地好。十年来,他为她营造了一个安静的叫家的巢,他就是她的唯一,她这颗麻雀心早就习惯栖息在叫张云岫的青杠树上。可是曾经在这棵树上栖息过的麻雀又飞回来停留、暂住,甚至啄走她,这叫尹婷婷怎能有雪夜吟诗作赋的心?这是其一。其二,张云岫平地多了一个女儿,而且患了白血病,他会不会压力过大,情绪崩溃?其三,向倦飞会不会以女儿患病为由提出更多的要求?唉,又不得不面对,该怎样跟他说呢?
尹婷婷在暖暖的瑜伽室里心绪不宁,长年坚持的瑜伽动作都走形了。
“妈,我回来了!”轿车灯光在雪夜闪烁,迅即驶进车库,然后传来女儿的喊声。尹婷婷从瑜伽室出来,看见张云岫乐呵呵地背着女儿走进客厅,不禁气往上涌,“读高一了,还背她。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能这样宠她,她要怎样就怎样!有一天,她要在你头上屙屎屙尿,你还像小绵羊一样逆来顺受?”
张云岫傻乎乎地笑着,还是没有将女儿放下的意思,倒是女儿说气话了,“妈,你就是嫉妒,见不得我们两爷子好!诶……不跟在更年期的女人说了,本姑娘洗完澡还要温习功课!”然后,张晶晶冲妈妈做了一个鬼脸,迅即跑进浴室洗漱“躲祸”去了,接着传来女儿的吩咐和唱歌声,“老汉儿,把睡衣给我拿来!‘掉落一片秋天的枫叶,幻化成蝴蝶;不停翻阅爱情的字典,结局你改写……’”
“你看看,将就得完吗?”
“这孩子,做事丢三落四,说话没轻没重!”张云岫冲尹婷婷笑着,迎面抱了抱尹婷婷,然后屁颠屁颠地帮女儿找睡衣去了。
“看你惯的!”
“惯不了几年了,读大学后就飞了,到时留下两个‘留守老人’的时候你还想她!”
“我才不呢,说话尽气我!”
“跟孩子生什么气?气在你身上,她还在没心没肺唱歌呢。她的话不要过心……我把睡衣给她拿去,一会儿帮你按摩按摩。”
这一刻,尹婷婷觉得老公两边讨好的卑微、谄媚,竟如此可爱!她鼻子里有些发酸,依她本心真不想把“向倦飞回来了”的消息告诉他。
“郡主,奴才将牛奶温热!”
“放桌上吧,本郡主等会儿喝。”
“喳!趁热喝!”
女儿摆摆手,张云岫掩门退出,活像宫廷里的太监。
尹婷婷在床上阅读公司文件。张云岫进来,她一看时间,指针指向晚上十一点,便问,“死猴女还没睡?”
“她说要做完那几道物理题再睡。‘娘娘’,你也累了吧,奴才帮你按摩按摩?”他一脸奴颜,眼冒邪光。尹婷婷与他二目相接,心中烦恼瞬间融化,故意摇摇脖、耸耸肩、伸伸脚,露出小女人的娇媚,“周身酸疼,特别是这里,吃了你的宝贝郡主一肚子气!”
“奴才替你疏通疏通?”张云岫饿虎扑食地将尹婷婷扑倒在床,一阵打闹后,才正儿八经地替老婆按摩全身。
“要是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就好了。”尹婷婷依在老公怀里仰望着他的脸。
“那必须的。”张云岫想都没有就回答道,没有理解老婆蕴含的深意。
“要是事情有变化呢?”向倦飞追得急,尹婷婷虽有不忍但不敢懈怠,便层层铺垫,步步深入,试图把对张云岫的伤害降低到最低程度。
“咋啦?生病了?”
“去,我的‘零件’起码能用五十年。”
“嘿嘿,我的‘零件’起码能用一个甲子,哪还有啥?还是那句话,‘公司没有不怕,只要人在,我云岫挖烂泥巴,也能养活你们两娘母’。一天少操点心,把‘零件’维护好,我还要用呢。”
“说话又不正经!要是有人跟我抢你呢?”
“嘿嘿,真是奇葩!谁不知道尹大总裁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今天才第一次听说‘有人’跟你抢白江第一软蛋!”张云岫笑声单纯洪亮,透着雪一样的纯洁。
“要是……”
这时,女儿推开门嘟着嘴站在房内,一脸不高兴,打乱了尹婷婷步步为营的节奏。
“咋啦?”张云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