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被惩罚的人是樊渊和顾炀,可高三一班的同学们却觉得这一节语文课倍受折磨的是他们。
樊渊和顾炀都是很显眼的那种人,站在人堆里都能被一眼辨认出来,更别提现在两个人一个站教室前面一个站在教室后面,时不时对视一眼时冒出来的那种特殊的气氛,让高三一班的同学们吃了一嘴的狗粮。
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来时,樊渊和顾炀还不觉得有什么,教室里却从各个角落响起几声莫名的叹息。
这被强迫喂狗粮的折磨终于结束了,几名非常想谈恋爱的同学把脑袋砸在了桌子上。
卓婉下课也没拖堂,直接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了。
樊渊和顾炀纷纷走向他们的座位,顾炀离得近,先回到了座位里,一回去就趴在了桌子上,整个人藏在高高的书堆后面。
站在教室前面、黑板旁边的樊渊,也慢慢走回座位。
他明明走路时的速度没有变化,可被樊渊路过的同学们却莫名觉得他们樊大班长现在心里似乎有点急切。
樊渊站到桌子边,立刻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顾炀。
顾炀把脸颊埋在臂弯里,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在看到樊渊的那一刻立刻笑眯了起来。
他搭在手臂上细白的指尖抬起来了一点,似乎带有某种不自知的渴望,又不好意思的收拢,老老实实的搭在臂弯上。
樊渊慢慢坐回到座位上,也学着顾炀趴在桌子上,用同样的姿势只露出眼睛和顾炀对视。
两个人在喧闹的课间时间沉默对视,眼睛里只有对方,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却好像已经通过眼睛交流过了千言万语。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樊渊才坐直身体,起身时伸手顺便捋了把顾炀的头发,把顾炀安分、整齐的碎发揉乱。
顾炀慢吞吞的坐正身体,翻开这节课要用到的试卷,低头看着那一道道习题,觉得这些习题都变得可爱了很多。
本以为会越来越尖锐的矛盾还没有彻底爆发就已经烟消云散,顾炀只用了一节课间的时间就将前几天心中的苦涩、懊恼、担忧都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顾炀的心里,只有樊渊浇灌进来的、满溢的甜,甜过世界上任何一种糖果。
第二节课刚开始十分钟,班级外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叫骂声,伴随着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嘈杂,叫骂的话也越来越难听,最终打断了教室内的讲课。
不一会儿,叫骂声终于远离,卓婉在这时推开教室的门,站在门口面色严肃的冲顾炀招招手。
“顾炀,你跟我来一下。”
顾炀的手还在桌子底下握着樊渊的狐狸尾巴尖呢,看到卓婉招呼他,手里又不舍得的捏了两下毛茸茸、软乎乎的狐狸尾巴,这才站起来往外走。
同学们都有些茫然,卓婉为什么上课途中叫顾炀出去?
顾炀现在成绩,在每一次大考、小考中进步都非常大,就算单独谈话也不会是找顾炀啊?
樊渊也跟着站起来往外走,卓婉皱着眉看了一眼樊渊,到底没有阻止。
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教室,教室门一关上,卓婉就快步带着两个人往教导主任办公室走,边走边给两个人解释:
“三班江彦哲的妈妈发现江彦哲早恋,闹到学校来了,要去找校长,现在这事儿被教导主任拦下来了,江彦哲和他妈妈都在那里,你们一会儿过去,别乱说话。”
顾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三班的学生早恋,和他有什么关系?
直到樊渊提醒了顾炀:
“情书。”
顾炀这才想起来昨天被偷偷塞进他桌堂的情书,落款的名字就是江彦哲,他因为心心念念的都是樊渊,那封情书的细节看过就忘了,今天也没注意有没有被拿走,要不是樊渊提醒,他根本就想不起来。
“他妈妈……是来找我的?”这位江彦哲同学的妈妈不会觉得是他带坏了他的儿子吧?
卓婉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顾炀心凉了半截。
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的争吵声,说是争吵声也不太准确,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女人的叫骂声。
卓婉推开门,领着樊渊和顾炀走进去。
办公室里面的茶几都被推歪了,也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顾炀一眼就看到了一名高高瘦瘦的男生低着头站在角落里,双手一直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服,见到顾炀他们进来,匆匆看一眼又立刻移开了视线。
他的妈妈,一名个子不高同样精瘦的女人站在办公室中央,矮胖的教导主任站在旁边劝着,额头上全是汗水,头顶的假发都歪了。
江彦哲的妈妈在看到顾炀和樊渊进来后,不大的眼睛立刻瞪了过来,眼中全是刻薄。
“你们哪个是顾炀?哪个是那个不要脸的同性恋?勾引了我儿子?”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办公室里的几人都皱紧了眉头。
顾炀主动走上前:
“阿姨您好,我是顾炀。”
话音刚落,江彦哲妈妈抬手就扇了过来。
樊渊刚要抬手挡,被卓婉推开,挡在了顾炀面前,这一巴掌落在了卓婉的脸上,卓婉的半边脸颊立刻红肿起来,可见江彦哲妈妈下手有多用力。
“卓老师!”
顾炀立刻走到了卓婉面前,和樊渊一起把卓婉挡在了身后。
偏偏卓婉只是皱着眉强硬将顾炀和樊渊一起扯到了自己的身后,像个母鸡似的站到了两个比她高很多的学生身前。
“江妈妈,这里是学校,身后两个都是我的学生,无论你平时是什么样的作态,我希望你能在学校里有所收敛。”
江彦哲妈妈并不觉得她刚刚打得那一巴掌有什么不对,此时正双手抱臂用非常厌恶、鄙夷的眼神看向顾炀。
“你们学校就是这么教学生的?教出来一个同性恋不说,还来勾引我儿子?我儿子可是3班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你们影响了我儿子成绩,耽误了他高考,你们赔的了吗?”
樊渊将手按在卓婉的肩膀上,他个子高,用了点力气,不让卓婉再挡在前面,主动走到最前方把顾炀和卓婉都挡在了身后。
“勾引二字空口无凭,您要为您说出的每一句话付出责任,顾炀甚至连您儿子都不认识怎么勾引?”
教导主任拍了下桌子,也冷下了脸:
“这位家长,请您不要在学校里面胡闹!这里毕竟不是你家!”
江彦哲妈妈见此情景,更是怒气上头,调转矛头又指向了樊渊:
“我看你长得端端正正的,没想到也是个死同性恋?你也被那个顾炀勾引了?你这样,你家人不寒心吗?你就甘愿当个社会垃圾吗?”
江彦哲在这时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他妈妈腿边,声音哽咽的祈求着:
“妈,我求你了,妈,我们回去吧!我们别在学校里丢人了行不行!跟他们没关系!是我自己喜欢人家给人家写情书!妈,我们回家吧,我求求你了——”
场面一时乱成一团,顾炀自己被骂的时候倒还很冷静,但他无法忍受樊渊被如此辱骂。
只见顾炀猛地从樊渊身后窜了出去,卓婉、顾炀、樊渊三个人的位置又颠倒了一次。
顾炀站在樊渊身前,义正言辞反驳:
“您这话说的不太对吧?什么叫让家人寒心?什么叫社会垃圾?您了解我们吗?您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
顾炀转手紧紧握住了樊渊的衣袖,说话的时候都带着自豪:
“社会垃圾?您口中的社会垃圾,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小到校内大大小小的考试、大到全国各大竞赛,只要有樊渊在场,就别想有人从他手里夺走第一名这个位置。不只是学习,体育、乐器、游戏……无论什么,樊渊永远名列前茅,我没见过比他还要优秀的人了……这样的人在您口中是社会垃圾……那么……您又算什么?”
江彦哲妈妈一时间被顾炀的气势压倒了,她怒气攻心,又是习惯了在家里做主导地位的人,最见不得别人反驳她,顾炀说得那些话,她根本听不进去,反驳不了,就只能继续用尖锐刺耳的嗓音叫骂。
教导主任见劝解不了,再加上他的学生被指着鼻子侮辱,他的老师又被扇了一耳光,也忍不了了,直接打电话叫门卫过来。
一直跪在母亲腿边的江彦哲,突然转身站起来飞扑向窗户。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在顶楼,江彦哲爬到了窗户上坐着,身体前倾,双手把着窗户边,只要一松手就会坠落下去。
从这个高度跳下去,连变残疾的机会都不一定有,大概率直接死亡。
办公室终于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坐在窗边的江彦哲。
江彦哲脸上出现了很复杂的表情,羞愤、丢脸、折磨、自我厌弃,一个十几岁的大男生,自尊被自己的妈妈拿出来扔在地上践踏,偏偏因为那是他妈妈,他什么都做不了。
“妈,求求你别说了,是我恶心,是我该死,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跳下去我们就都解脱了!”
江彦哲妈妈的面上出现了片刻的恍惚,随后转头又将矛头指向了顾炀,不高的个子炮弹一样冲向顾炀,想要撕打顾炀。
“就是你这个恶心人的东西勾引了我儿子!让我儿子走上歪路!”
场面又慌乱起来,教导主任也跑了过来,张开手臂拼命拦着江彦哲的妈妈,脸上被江彦哲妈妈的指甲划出好几道印子。
“妈——”
江彦哲大吼一声,双眼通红,一只手已经松开了。
“我求你了,你回家吧!不要再闹下去了!”
说着江彦哲的另一只手也松开了把着的窗沿,整个人向后倒去。
江彦哲妈妈这个时候才开始慌了,松开拉扯着教导主任衣服的手转身扑过去。
樊渊不知何时跑到了窗边,扯住了江彦哲的手臂,用力一抡将他拽了回去甩到墙角。
怎么说江彦哲也是个十几岁的大男生,体重并不轻,樊渊刚才那一下全靠蛮力,手腕隐隐感到一阵疼痛。
顾炀立刻跑向樊渊,江彦哲妈妈也扑向了自己的儿子。
樊渊看着捧着他手腕仔细查看的顾炀,抬起另一只手捏了下顾炀的耳垂,指尖向下,顺势将顾炀脖颈上有点歪的颈链扶正了。
“没事。”
江彦哲妈妈想要看看自己的儿子,伸出去的手却被江彦哲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