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车,270多万吧。”
吕依依面色平静地道。
用公司的名义买车算作公司的固定资产,不会算在本人的名下,可以合理避税。
这其中的门道,苒青盛还是懂的。
一听吕依依有公司,他心里想要巴结的心思就更甚了。
“改天,我也搞一辆这车。”
苒青盛这话说得很随意,声音很大,但听来却有一丝不自信。
闵玉婵闻言,轻轻掩着嘴笑了起来。
“这车很好吗?”
方槐有些纳闷。
骑习惯了电动车,他对车其实没什么兴趣。
尽管以他的财力,全款买一辆奔驰S系也不在话下。
“那是,一分钱一分货啊,姐夫,我跟你说,姐买的这车,有档次!”
苒青盛竖起了大拇指,接下来一顿吹嘘。
“那座椅,那内饰,简直了。我之前试驾过。”
“引擎声和车身稳定性那也是杠杠的。”
吕依依听他吹嘘了半天,面无表情地道:“其实也就那样,没你说的那么好。”
苒青盛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突然有些下不来台。
苏松屹侧过脸,忍不住想笑。
方知嬅低着头,用手捂住嘴。
“姐夫,姐,喝茶。”
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睡衣和拖鞋走了出来,头发有些乱,应该是刚从床上起来。
这就是方知嬅的舅妈,陈怡,她用两个一次性塑料杯接了两杯温水,递到了方槐和吕依依面前。
“谢谢!”
吕依依道了谢,坐在了沙发上。
“松屹,过来,到妈这里坐。”
她将一旁站着的苏松屹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坐下,很是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
她似有若无地在“妈”这个字眼上加了一丝重音,咬字格外清晰。
苏松屹有些好奇,只见吕依依看着他微微笑着,俏皮地打了个wink。
果然是玉婵姐的亲妈,这wink,母女俩简直是一脉相承。
苒青盛看着两人亲昵的关系,眼皮略微挑了挑,不动声色。
闵玉婵见状,凑到了方知嬅耳边。
“咱妈这是要给松屹撑场子呢。”
“嗯,看得出来。”
方知嬅微微颔首。
虽然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松屹是我家的人,你们客气点,你们要是怠慢他,那就是在轻视我。
“你舅舅是做什么的?”
闵玉婵低声问道。
“养猪的,前几年猪肉行情很好,赚了不少钱。”
方知嬅淡淡地道。
“啊?养你的?”
闵玉婵眨巴着眼睛,掩着小嘴故作吃惊。
“滚!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你为什么要骂你自己?”
闵玉婵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前俯后仰。
“我……”
方知嬅一时语塞。
“小伙子长得越来越帅了啊。今年高三吧,听你爸说,成绩也很好,可以啊。”
苒青盛也难得地对苏松屹热情了几分,以往他都不会主动提起关于苏松屹的事。
“我们家松屹保送北大了。”
方知嬅微微扬起脸,声音很平淡,但仍旧无法掩饰那一抹扬眉吐气的快感。
哼,让你看不起我家松屹,我家松屹可优秀着呢。
保送北大?
苒青盛瞪大了眼睛,心里猛然一惊。
他认识一个大老板,听他说起过他在北大的儿子,搞科研研发的,一个专利可是赚了一千多万呢。
乖乖,一千多万啊。
这得让他再养二十年猪!
“来,吃点糖和瓜子。后厨正在做饭,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苒青盛脸上的笑容更甚了,指了指桌上的果盘和零食。
苏松屹看着,觉得他脸上的笑容特别假,像是用胶水粘上去似的。
“青盛!青盛啊!”
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老人的嗓门。
“四姨父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啊?”
方槐有些纳闷。
在他的认知里,这个四姨父跟苒青盛感情并不是很好。
“唉,家族里那么多人,总会出两个奇葩亲戚的。在外面赚了点小钱,就三头两头地找上门。”
苒青盛掸去烟灰,见苏松屹望着玻璃烟灰缸出声,他还以为苏松屹不喜欢烟味,于是不动声色地将烟头按在了烟灰缸里。
“青盛啊,我家孙女今年要去上高中了,但是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去供她上学了。”
“能不能借点钱给我?我一定还!”
四姨夫说话直来直去,一身破旧的工装,带着绿色迷彩帽,手里拎着一篮子鸡蛋,脸上的皱纹将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
苒青盛沉默了半晌,带着他去了院子里。
两人之间说了什么话,大家没太听清。
就在方知嬅和苏松屹都以为苒青盛会拒绝借钱的时候,老人顿时涕泗横流。
“谢谢你啊,谢谢!青盛。”
老人没有久留,放下一篮子鸡蛋就麻溜地出了门。
苒青盛有些黯然地回了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本来想摸出烟盒点上一根烟,但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悻悻地作罢,抓起两颗果盘里的花生,剥开壳扔到了嘴里。
“借钱给他了?”
方槐也有些意外,按照苒青盛那铁公鸡的性子,借钱给亲戚还真是一件稀奇事。
更稀奇的,是他和这四姨夫的关系极差,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苒青盛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吃了好几颗花生,才慢悠悠地道:“我们爸妈走得早。”
“我现在还记得,我上高中那会儿,凑不出报名费。”
“四姨夫那年在外面包了两个工程,发家了。我找他借钱,”
“他没给,然后我辍学了。”
苒青盛说着,眼眸黯然了下去。
“我当时,真的是很想去上学啊。”
“99块钱的学费,过去了十几年,现在我记得一清二楚。”
“姐夫,你知道他当时搞了多少钱吗?我就不信了,他连99块钱都拿不出来。”
“后来他赚了点小钱,飘了,跟别人去澳门玩赌马,被人做了笼子,钻的钱赔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苒青盛说着,有些幸灾乐祸。
“唉,后来我四姨婆寻短见死了。”
“这就是我觉得那老东西讨人嫌的原因。”
“我四姨婆对我和我姐是真的好,我寻思着,不能让她孙女辍学打工吧?”
“这年头不比以前了,没学历能干嘛啊。”
“还不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我只能去养猪啊。”
苒青盛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目光游离不定,端起水杯喝了两口。
花生吃了太多,容易口渴。
方知嬅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倒是对这个满身“小市民”特质的舅舅有了些许改观。
苏松屹也觉得很微妙,人情世故,真让人捉摸不透。
这或许是因为,人本身就是各种矛盾情感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