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铁匠铺,进去跟朱大锤聊了几句。
问起收税的事,朱大锤呸了口唾沫:“天下的乌鸦是一般黑。我道是去年没逢到这事,还以为南方比东北好,我还是太天真。”
他说:“县里的官儿跑过来,说北方打仗,朝廷跟洋人打的正凶,于是要收抗洋税。人头五钱银子,心黑的跟煤炭似的!”
陆恒一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倒是个好名目啊!”
抗洋税!
这名目既大气,又洋气!
人头五钱银子,它绝对不少!
朱大锤铁匠铺里,艺业有成,可以拿工资的徒弟,薪水是两个月五钱银子!
而皂山镇百来户人家,大多靠着几亩薄田过日子,平素几乎没有直接的金钱收入。那这税该怎么交呢?
卖东西!
先卖口粮。
这时候,豪绅们便有的赚了。叫做趁火打劫。现在的粮食价格,大概是一两四钱银子一百斤,当老百姓为了交税而卖口粮的时候,豪绅们便一刀砍下去,折半那是良心,折个七八成、八九成,那才是常态。
一两四钱银子一百斤,这时候卖个五分之一、八分之一的价格,一下子能亏得农民吐血!
然后等农民没粮吃了,他们就涨价,一下子涨一倍、两倍,那么涨。
这一进一出,老百姓立时扛不住,于是卖田、卖儿卖女!
最后家破人亡。
这就是旧社会!
至于这所谓的抗洋税,陆恒敢肯定,绝不是清廷的手笔——不是清廷不想来这一手,而是此时,清廷已经停摆,皇帝逃出京师还没回去,京城都给洋人占着,谁下令收抗洋税?
陆恒点点头:“我去保长家瞧瞧。”
朱大锤一听,嘿嘿笑起来:“有你出马,这事稳了。”
陆恒离开铁匠铺,不多时,到了保长家。
敲门,保长的婆娘开的门。
一看是陆恒,忙堆起笑容,请他进去。
陆恒不是皂山镇的本土居民,也不是大地主,手底下除了山里的药谷,没有一分地,更不是什么土匪山贼,但是个人都知道,陆恒这厮不好惹。
知道这厮极其有钱。
只是往常,陆恒比较游离,很少跟镇子上的居民交流。让人想巴结也巴结不住,于是九儿便成了最受欢迎的对象。
这就不说了。
保长的婆娘把陆恒请进门,保长已是迎了上来。
“陆爷光临,蓬荜生辉呀!”
陆恒听了,直接摆摆手,开门见山:“黄保长,我刚从上海回来,听说县里又要收什么劳什子抗洋税,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个道理?”
见陆恒是来兴师问罪模样,保长脸色立时难看了几分。
他忙让婆娘端了茶水,然后唉声叹气,道:“陆爷,县里来收税,跟我姓黄的可没什么关系。”
他说:“那是县里的命令,我区区一个保长,有什么法子呢?”
陆恒道:“少跟我扯淡。”
他道:“你这厮能做这保长,听说跟县里关系不浅。你来告诉我,这抗洋税,到底是哪里来的道道!”
陆恒说着,一巴掌按在桌子上,将桌子按的如流沙一样化作一堆齑粉坍塌下去。
“不跟我说明白,今天你两口子就甭出去了。”
保长两口子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在陆恒的威逼之下,他倒豆子似的,把事儿说了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