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城东,七星山山麓。
满身污泥的刘招孙挥舞铲镐,在黑土地上拼命挖掘。
浑河血战中战死的一万八千多明军英灵都将在此长眠。
时间仓促,人手不够,他们无力准备上万副棺材。
战死的士兵,只能用席子或铠甲裹住尸体,埋入坟丘。
马革裹尸真幸事。
熊经略被建奴斩杀后,尸骨无存。
刘招孙手捧熊廷弼生前佩戴的铠甲和尚方宝剑,低声吟唱挽歌,一步步走向墓地。
“奈何桥,奈何桥,七寸宽万丈高;
大风吹来摇摇的摆,小风吹来摆摇摇;
有福之人桥上过,无福之人摔下桥。”
两个卫兵扛着一丈四尺的黑底黑字招魂幡跟在刘总兵后面,后面跟着两个卫兵抛洒纸钱。
山麓茅草屋边,靠着两杆招魂幡,刘招孙踩着梯子爬到屋顶。
他从康应乾手里借过一件沾满血污的鸳鸯战袄。
鸳鸯袄的主人,此刻正静静躺在七星山山麓的某处墓穴中。
刘招孙面朝北方,挥舞鸳鸯袄,疾声高呼:
“白杆兵!白杆兵!白杆兵!归去来兮!”
“戚家军!戚家军!戚家军!归去来兮!”
“开原军!开原军!开原军!归去来兮!”
“辽镇兵!辽镇兵!辽镇兵!归去来兮!”
招魂之声渐渐传远,天净风干,浑河无言。
刘招孙站在屋顶远眺,浑河两岸的战场上,无数魂灵挣脱苦难深重的大地,向天上飞升。
他看见了毛文龙,看见了李昱辰,也看见了彭勇。
最后,他看到了土坡上舞动的金虞姬。
“归去来兮!”
三千多个战兵和辽民跟随宣武将军一起高呼,声震天地。
刘招孙踩着梯子缓缓茅屋顶爬下来。
康应乾接过鸳鸯袄,还给它的主人,盖在了一个渡河战死的镋钯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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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队辽镇家丁过河后便很快退回北岸。
他们将南岸情况告诉正在焦急等待的辽镇老爷们。
这时城东传来刘招孙招魂的呐喊声。
听到说沈阳城下有几万具后金兵尸体,又听到几千人齐声喊出的归去来兮。
辽镇参将总兵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立即离开浑河战场,转身去北岸山坡追杀那些被八贝勒抛弃的后金伤兵。
安葬完浑河血战死去的将士们,刘招孙决定尽快离开沈阳,返回开原。
辽东总兵李如桢被辽民杀死了,李家在辽东的统治彻底结束。
铁岭参将丁碧被愤怒的辽民咬成了碎片,残余家丁在被斩杀一空。
十月二十一日,北门浮桥。
一脸虬髯的参将满桂率两千骑兵从喜峰口匆忙赶来。
“三日前听说建奴要来沈阳,末将知道刘总兵肯定要来,于是就率麾下增援,路上遇上朵颜,血战了一场,来晚了,请刘总兵治罪!”
刘招孙哈哈大笑,上前扶起满桂。
刘招孙仔细打量满桂一番,发现他胡子更浓密了,脸上身上好几处箭伤,麾下也都是一脸的疲惫。
当听到这位兄弟现在已经升为喜峰口参将,而且很受王化贞重用,刘招孙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当初在开原,金虞姬与满桂结拜兄妹,加上刘招孙,被称为风尘三侠。
“满参将能想起开原军,不惜千里奔波,率兵来援,本官甚是感动,快快请坐。”
刘招孙安排满桂在瓮城安歇,决定分他些建奴首级。
建奴首级是硬通货,比银子还要值钱。
这次大胜,虽是开原军、白杆兵、浙兵血战而得,不过平定辽东,斩杀努尔哈赤这样的不世之功,不是刘招孙一个人能吃完的。
既然满桂如此讲义气,可将建奴人头分给他一些,既拉近双方距离,又不会给朝廷遗留开原独大的口实。
当晚,刘招孙宴请满桂,葬礼刚刚结束,众人伤悲,也没找乐人歌舞,酒都喝的很少。
宴席之上,满桂忽然问刘招孙:
“金虞姬在哪里?”
刘招孙想起那日和熊经略的开原对,他们和满桂、金虞姬走在大街上,四人皆是谈笑自若。
没想到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人,满桂全身受伤,此时已是微醺,不觉有些感伤。
康应乾连忙在旁边道:
“金姑娘受了伤,目下还在疗治。”
众人见刘招孙神色哀伤,匆忙饮了几杯,便各自告退回营。
康应乾待众人走后,摇头叹道:
“刘总兵啊刘总兵,为何如此儿女情长,不过一女子耳。等回了开原,想要什么样的,老夫都给你找来,汉女、蒙古女子、朝鲜、连倭国和佛朗机女人都能给你带来!”
刘招孙没搭理康应乾,在卫兵搀扶下,提着雁翎刀,步履踉跄回到自己大帐。
康应乾在后面叫道:
“刘总兵,那个袁应泰快来了,五六日便到沈阳,此人志大才疏,容不得人,可不像熊经略那样好说话,咱们要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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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虞姬静静躺在床上。
老宋头摇头叹息道:
“大人,你帮宋家报了血海深仇,小老儿万死难报,只是小老儿医术浅薄,无力回天,金姑娘她·····大人要杀便杀吧。”
刘招孙愣愣的望着老宋头:
“你说什么?”
老宋头作势又要跪下,刘招孙一把将他拎起。
“什么法子都用了,她失血太多,只能汤药吊着性命,若再耽搁几日,就······”
刘招孙从酒醉中清醒过来,他知道,自己这次真要失去这女子了。
“你天天说自己是神医,说谁都能救,就没其他法子吗?”
而且中间有毛文龙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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