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轨运转需要真元支撑,平素,都由修士操持,紧急情况,才会添加晶石,无法日常配备,消耗太大。
在齐平看来,这东西可以理解为网络带宽。
恰如,河水猛涨,但只要令河床增大,便不会发生洪涝。
一个道理。
涂长老点头:“是的。”
齐平道:“那就好办了,只要我们能提前预知,某个地方接下来,可能会有大量请求,提前做好准备,自可防患于未然。”
一名弟子反驳:“这等事,如何能预知?”
众人也投来质疑目光。
齐平淡淡一笑,只说了三个字:“大数据。”
涂长老一怔,被这校尉口中层出不穷的新词震住了:
“此言何解?”
齐平神情严肃,忽然说道:
“世人皆以为,天威莫测,但果真如此么?
我讲个亲身经历的故事吧,就在前几日,皇陵案发后,我带人前往京都码头查案,看到河水涨高。
当时,身旁一同僚感慨,说今夏雨水丰沛,忧心会发水……”
“这个例子与我要讲的关系不大,只是想说明一个道理,很多事,是可以预测的。
例如水旱灾年时,哪一个州府,可能会发生灾情?那就可以预见,其术法请求会多。”
“再如,岁初时,我在西北大河府任职,那里有一伙修士流窜作案,知府大概掌握其逃窜方向,如果道院留心奏折,便会知晓,大河府需要术法支援。”
一名弟子突然醒悟:
“我大概听懂了,以往,若是朝廷动兵,与蛮族交战,道院也会提早,为战场调拨更多元气,这也是预测。”
“没错!”齐平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那弟子不禁挺起胸膛。
涂长老问:“这便是大数据?”
齐平摇头:
“当然不只是,我说的大数据,是要去分析历年来,各个州府,甚至县的术法请求记录,进行统计整理,绘制全年走势图,抓准趋势。
比如说,分析过去三十年术法记录,发现每一年,哪个州府请求最多,哪个最少?具体到,哪一个月份多?
找寻其中的规律,如此一来,再配合我说的分布式天轨,理想状态下,我们甚至可以在年初,就预测到这一年里,不同州府所需的术法额度大概区间,从而分润配额。
这种从档案卷宗中,提取记录,分析走势来预测的方法,我将其称为“大数据”。
而前面说的,对灾情的预判,对修行匪徒的预判,其实也是通过朝廷奏报获取的地方数据来推测,当然,那就是更复杂庞大工程了。”
这番话有些长。
当齐平说到一半时,诸多道人便如被雷霆击中,怔在当场。
当他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中。
清瘦的涂长老同样如此。
汇集几十年所有记录,以州府为界,时光为尺,提炼规律,以观趋势……
这的确是他从未听过的思路。
而对齐平来说,早已经是烂大街的方法,随便找一份报表,上头没几个柱状图、折线图……都稀奇。
但在涂长老等人听来,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或者说,过往的一些人,也有过类似想法,但从未清晰完整地提出,并引起重视。
“大数据……”涂长老颤抖起来,脸上,是兴奋的潮红。
他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齐平的手,激动道:
“你可愿拜入道院?经历部正缺你这等良才。”
……齐平心说,你们道院的人,怎么都喜欢握人手……他不着痕迹抽出,微笑道:
“长老谬赞了,实不相瞒,晚辈对阵法一窍不通,只是往日翻阅古籍,获得的一些想法罢了。”
涂长老摇头,目光灼灼。
这可不是谬赞。
的确,齐平只提了几个想法,但,这想法,很可能改变整个帝国的运转。
若是能成,功德无量,史书上,都能留下姓名的。
“齐公子,今日所言,当真令我等醍醐灌顶,只是这大数据之法,具体该如何实施,却无头绪。”涂长老很快冷静下来,发愁道。
从几十年,甚至过去三百年的卷宗里找规律,这工作量,想想便令人头皮发麻。
若只是累,倒还好,问题关键在于,如何分析。
齐平说道:“我擅长断案,平常也多推理卷宗,倒是有了一些心得,恩,我的建议是,运用数理统计之法。”
数理统计?
涂长老茫然,这又是个新词,齐平想了下,这部分数学知识,若是拆开了讲,没几天都说不完,只好道:
“这样吧,等我回去,将此法写成书册,再送过来给各位看下。”
涂长老大喜过望,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观之,却也知道,不好强人所难。
况且,大数据分析,短时间无法实施,相比之下,齐平前面说的几个要点,才是当务之急。
故而,又寒暄了两句,方将齐平送走,自己带人,火急火燎,回去研究改造天轨了。
……
“涂长老是不是太兴奋,忘了许给我好处了……报答啥的。”
经历部院外,齐平有些失望。
算了,就当造福百姓了,等数理统计写完,送来的时候再暗示下他……齐平盘算着小九九。
“齐兄大才,此时若成,功在千秋。”东方流云恭维道。
“大师兄说的是。”小师弟补充。
齐平摆手,说道:“耽误了不少时间,别让鲁长老久等了。”
说着,三人朝玄机部走,只是齐平迈步时,忽而感觉到,身后有目光望来,可他扭头,却又没看到人。
远处。
一座楼阁顶部,道袍褴褛,剑眉星目的鱼璇机默默望着远去的少年,眸光闪烁。
……
经历部的插曲过后,齐平顺利抵达玄机部。
辞别东方流云,并依照弟子指引,在侧殿的一间小屋中,寻到了身材壮硕,有着一双卧蚕眉的鲁长老。
“你来了。”小屋门口,穿脏兮兮道袍的长老露出笑容。
我来了……齐平心中接梗,表面恭敬:
“晚辈冒昧打扰,还望勿怪。”
“你不来,我都正要寻你。进来吧。”鲁长老让开身形,齐平踏步进门,走进了这间并不大的工作间。
很简朴,寒酸,只在窗前,有一张巨大的,摆放各种零件的桌案。
“寒酸的屋子,方能令人专心。”鲁长老似看出他所想,笑着解释,继而道:
“老夫上次许你一件适合的法器,已筹备好了,只是差了一些边角,还要几日方能完成。”
说话间,他抬起粗壮手臂,从角落拎来一只竹篾箱子,“咚”的一声,放在桌上。
齐平好奇看去,房间很安静,夏日的阳光从唯一的窗子照进来,被窗格切成散乱光影,洒在那竹篾箱上。
不知为何,心脏蓦然狂跳。
“看下吧,保准你会满意的。”鲁长老神情复杂。
齐平没注意到对方的神情,他的目光完全被箱子吸引住,闻言,站在桌前,披着光影,用双手缓缓将箱子掀开。
下一秒,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