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好几人看不惯,都说那书生,“他怎么碍着你了?又没吃你的饭?”
同桌的另两个是书生的同伴,一个劝说:“何兄,不必发如此大火。”
另一个说那小男孩,满是客气:“小友,你去旁边座位上看书吧。你说我们好好地吃着饭,你在旁边时不时流下哈喇子,让我们怎么吃?”
何兄哼道:“穷痨鬼,读什么书还?”见又有人不满,他直接道:“你们谁有钱谁带他吃去。”
小男孩满脸通红,抱着手里的书一直往角落退。
正好到了安溆这边,她伸手拉住小男孩的胳膊,道:“在这儿看书吧。”
自家也是来考试的,不想因为管闲事影响到宗徹的考试,安溆只把小男孩拉过来,多一句的话都没说。
见到小男孩有了去处,众人这才收回目光吃饭的吃饭看书的看书。
那边桌上的三个大男人也没觉得被扫了面子,两人都招呼那位何兄继续吃饭。
大堂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小男孩这才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只是两个字就带出不成声的哽咽,两颗大大的泪珠就从眼睛里砸下来。
安溆眼眶也有些酸,才多大的小孩子呀,就一个人出来考试。
要掏帕子给小男孩擦擦脸,一掏掏个空,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习惯带手帕,倒是宗徹,随身必带。
安溆直接伸手,在左边宗徹的袖口里翻了翻,拿出来帕子递给小男孩。
宗徹看了她一眼,倒是什么都没说。
“你怎么一个人来考试?”安溆问道,把自己的碗用茶水涮了涮,从中间的盆子里给他盛出来一碗粥。
“我家里只有奶奶,奶奶年纪大了,不能出远门。不过,我是跟镇上的人一起来的。”小男孩竭力忍住情绪,解释道:“他们住的是杏花街的人家,我住不起,便来了这里。”
这些人---
安溆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无关的人,谁也没有必要负担另一个人的考试费用。
“吃点东西,”安溆把碗又往前推了推,“吃得饱饱的,然后好好考,考上了让他们都羡慕去。”
说到这个,安溆才想起来,这是秀才考试,而眼前的小男孩也才八九岁的模样,必然是个很聪慧的小孩子。
小男孩不好意道:“我不饿的。”
安溆好笑,又拿起一个馍,掰开夹满菜给他放到手里,道:“吃,姐姐我还是能请得起一顿饭的。”
宗徹冷嘲了一下,低头吃饭。
心里的憋闷却无法减少,连个陌生人都管,这么多天对自己的照顾,只怕也是因为她的烂好心。
吃完晚饭,安溆对小男孩道:“明天早晨还来这儿,我们一起吃。”
“我带着吃的,也有钱买饭,”小男孩认真说道,“谢谢姐姐,不过不用了。”
安溆知道小孩子们的自尊心往往是比大人都要重而且脆弱的,当下也不再多说,只笑道:“说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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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气氤氲兰香馥郁的室内,陆宁馨靠在窗边的竹榻上,一边品茗一边看雪,整个世界都成了琉璃白雪,让她的心情分外畅朗。
楼下来来往往不停有行人,地上的雪都被踏成了污水。
当一个身着靛蓝布衣的小厮模样的人走进大门,陆宁馨坐直了身体,吩咐道:“百度回来了,给他沏茶。”
青鸾转身,刚沏好一杯浓浓的热茶,外面就传来刘百度求见的声音。
人进来,陆宁馨道:“先喝茶暖暖身。”
刘百度感激地道谢了,躬着腰都不敢直视三小姐,匆匆喝完一杯茶,交还茶杯后就规矩站好。
娘说了,三小姐如今有很多规矩,他得秉持,要不然再亲近的关系也经不起耗。
“可探知到什么消息了?”陆宁馨问道。
刘百度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回道:“找遍了府学方圆一里的客栈,共有六个叫赵成的书生,户籍在朝阳县的,只有一个,是个十岁的孩子。小人亲自去看了看,应该就是小姐要找的人。”
陆宁馨深深嘘了口气,找这么多天终于是找到了。
“明天,我们去看看。”
说完事,刘百度告辞下去,青鸾关好门,走到陆宁馨身边,将榻上的褥子往上提了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坚持找这个小孩子?”陆宁馨问道。
是的,不止好奇这个,还好奇您为什么总是要找一些见都没见过的人。
就像是一汪清泉没有源头,不奇怪吗?
陆宁馨笑道:“我自有我的道理,到时你就知道了。”
十年前,齐国公全家从北地搬迁回京,途径淮阳府境内,当时怀孕九个多月的世子夫人经不起颠簸,于荒野之中产子,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
为了坐稳世子夫人的地位,那位夫人便和奶娘商议,将死婴扔掉,换成奶娘那个已经出生半个多月的孙儿。
因为齐国公一家不敢耽误行程,提前走了一步,世子夫人换子的事,除了她的几个忠心仆人外竟然无一人所知。
如此一瞒,便是十年。
十年中,世子夫人成为国公夫人,又靠着些手段成功生育第二子,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一位贵妇人。
不过她生了亲生儿子之后,对奶娘的孙儿便诸多忽略,这让奶娘及其儿媳妇都十分不满。
老夫人看不惯儿媳妇纵容得长孙不像个样,十岁了连三字经都不会念,近期就要强硬地将长孙带在身边教养。
自来长子嫡孙袭爵是规矩,除非被默认袭爵的这个很不着调。
为了不混淆齐国公府的血脉,国公夫人自然不可能答应婆婆带长孙去教养。而她的奶娘一家,对她再忠心,也不忍看着自家好好一个孩子成为废物。
更何况,有可能摘到高处最香甜的那颗桃,那奶娘一家难道一点妄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