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迈槛进门,一眼扫过,有见过的,有没见过的,应该都是制置司直属各有司的头脑以及制置司自家的参谋、参议等高级幕僚。
真德秀整这个场面,几个意思?是为隆重其事、以示对我的尊重呢,还是另有所图?
不过, 这两排椅子,右手边的一排,坐满了人,左手排的,还空着一张——最里头的那一张。
那一张,应该就是给我留着的了?
这个位次, 还算合理。
这两排椅子,都是没有扶手的,其尽头,居中者,则是一张圈椅,见到吴浩进来,本安坐椅上的人,站起身来。
此人枯瘦矮小,须发蓬乱,看上去,五十来岁的样子,不过,吴浩晓得,其真实年纪,不过四十出头而已。
这位就是真德秀了,理学领袖,直声震朝野,新任淮东制置使,身上还带着礼部侍郎的衔头。
吴浩心里还是感慨的:若放在两晋南北朝,以真德秀的出身、形貌,欲得如斯大名、处如斯高位, 真正难于登天,不管两宋如何被讥为“积贫积弱”,其统治阶层,是真正对平民、对学问,打开了大门的。
制置使既起身,“哗啦啦”一大片,其余人等,都站起身来了。
吴浩紧趋十数步,站定,朗声报名,“武翼大夫、知盱眙军、权知泗州、神武军都统制、都统淮东沿淮兵马吴浩,参见大帅!”
报完这一大串龙妈都直呼内行的头衔,吴浩撩起袍襟,两腿一前一后,膝盖微曲,是个准备跪倒的姿势。
此时,照理——照“潜规矩”,真德秀应该紧趋两步, 伸手来拦,可是——
他竟然一动不动!
脸也板着,一丝笑容也没有。
吴浩脑子里微微“嗡”一声:怎么回事?
真德秀要我在稠人广座间、众目睽睽下,对他下跪、给他磕头?
他想干什么?
是以此明上下之分、给我个下马威、打低我的气势、以利今后呢?还是——
像我对时青那样对我?
血一下子就涌上了吴浩的头!
不!
我和时青的情形,大有不同,真德秀不是键盘侠,他是有实际政务经验的人,不可能如此荒唐冒失!
只能是前者了。
我给你下跪磕头?你会对等还礼吗?
显然不会。
所以——
做你娘的清秋大梦罢!
若目下你的位置上站着的,是皇帝、皇太后,没法子,老子还是得磕头的,除了这二位,就算是面见史弥远,老子都未必磕头了,你个真德秀,算特么老几?
醉酒一般,吴浩脸上通红,身子晃了又晃,然膝盖终究是挺直了,站直了!
他扬着脸,根本不看真德秀,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家中煮了药茶,今早内人出门之时,嘱我看火,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说罢,双手一拍,掉过头,在满屋子官员的瞠目结舌中,抬腿就走,扬长而去!
没有人阻拦。
或者说,没有人敢阻拦。
出了制置司,吴浩一登车(因为身上穿的是朝服,所以不好骑马),便在心里破口大骂:
囚攘的!
之前,老子还想着“礼节上,认认真真,执下属礼,不要叫这个理学大家挑出一个‘跋扈’的刺儿”——
特么的,老子就“跋扈”了,咋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