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偏殿。
丝帷轻垂,宫灯明亮,鼓瑟阵阵,琴声悠扬。
一排排编钟在乐师白皙玉手的敲打中编制出悠扬的曲调,出身乐府的妙龄伶人在殿中舞动,嘴中吟唱着三代时期流传下来的战争诗--《小雅·六月》。
“……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刘彻伏在案几上,身心疲惫批改来着大汉各地的奏书,闲暇之余又会拿起一旁的蜀地清凉美酒小酌几口,喉咙传来的辣感刺激着大脑,激励工作。
自他力排众议支持王恢的诱敌深入计划,就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以至于最近感觉瘦了不少。
但一想到当初晋文公退避三舍大败楚军、李牧诱敌深入大破匈奴,刘彻期待值便直线上升。
只要此战胜利,便可雪汉家七十年前耻,届时昭告宗庙,天下定会为之一振,再收拾起那群不老实的诸侯王来,就轻松多了。
这位大汉皇帝畅想着未来美好的时光,脸上露出笑意。
“接着奏乐,接着舞!”
伶人在热烈情绪的渲染下,更加卖力的扭动腰肢,一侧的编钟琴瑟声调亦抬高不少。
在偏殿热火朝天的氛围中,春陀却火急火燎推开侧门,延着殿墙,捧着一个沾满了沙尘的竹筒一路小跑过来
他在刘彻面前伏地,颤巍巍的举高装着战报的竹筒,声线颤抖上奏:“陛下,前线急奏。”
不说大捷,而是急奏?
刘彻放下手中毛笔,挑了挑眉,没说什么,随手接过来。
经验明,封口用的朱砂泥没有破坏的痕迹,才从一侧拿了一把小刀小心翼翼的剥开表层封泥,取出其中记载紧急战报的布帛。
刘彻面无表情,屏住呼吸稍加阅读。
一个个方正的隶字像是被金府精心打磨一遍的银针,唰唰的刺穿了他的的大脑。
顿时,刘彻觉得耳边充斥着烦躁杂音,头晕目眩之感袭来。
“砰!”
他猛的踢翻案几。
墨、竹简、布帛、酒水……洒落一地。
刘彻瞪着被血丝缠绕着瞳孔,指着殿中演奏的人怒斥:
“都给朕闭嘴!”
伶人们吓得立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喘,只听到耳边回荡着皇帝歇斯底里的愤怒咆哮:
“好啊!好!”
“好你个王恢!”
“朕掏空府库钱财!征调天下辎重!尔竟畏不敢战?”
刘彻起身,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最终瘫坐在陛上,脸上尽是癫狂的微笑,继而涕泗横流。
他太累了,这一刻,压抑多日的烦躁一股脑的被释放出来。大军出征数月,为了保证这一仗的胜利,他在长安承受着前线传回的压力。
人手不够?
征!
粮食不够?
未央宫带头节衣缩食,硬生生的凑出三十万兵可食之粮!
战意不高?
库房中一箱又一箱的四铢钱装上马车,运送到前线,奖励军士。
长安顶着诸侯国背刺的压力给马邑提供物资,然后呢?
数月的付出,竟然白费!
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刘彻眼眶快速发红,额头青筋暴起,坐在台阶上咬牙切齿的细数自己为了这一战征调的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