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
绝望而又无助,仿佛一只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主人背叛了的小兔子:明明很多次有机会逃跑,却选择了认命。
因为她怕自己的逃跑,会伤到主人的心。
即使她的主人,没有心。
她不愿背叛,哪怕她的主人已经磨刀霍霍,哪怕锅里的沸水已经烧开,她宁愿死在主人的刀下,躺进开水里…
也不愿背叛那个,曾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候,把她买回家,予她希望,悉心照料、呵护、传她生存之法的主人。
其实这只小兔子懂事的早,在来到新家的那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小兔子的存在,就是要被主人吃掉的。
她从来都不怪她的主人要吃她,更不允许其他同类诋毁她的主人,她只是愧疚: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如果自己表现的再好一点,再好一点点…
主人是不是就不会吃掉自己了?
对。
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的。
主人心地善良,怎么舍得吃小兔子呢?
是小兔子不好,是我表现的不好,是我做错了事,让主人厌倦我了,所以主人才要吃掉我的,是我罪有应得…
主人啊。
小兔子不想逃跑,也不恨您。
小兔子只是想在死前,看您笑一次,不留遗憾地,被主人吃掉,难道…您连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小兔子吗?
…
婵红衣的眼神,令宁凡心疼万分。
杀人,屠城,他无感。
妻离,子散,他无感。
甚至仙佛不容,天诛地灭,他亦散无感。
可当他看到女子瞳孔中的泪花的那一刻,他真的动容了:他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
很痛,很痛。
“你…都知道了吗?”
宁凡别过头,颤抖这声音,问道。
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他,第一次产生了害怕的情绪。
他怕看到婵红衣眼中的失望、不解。
更怕听到婵红衣质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
婵红衣的语调,十分平静,乃至,有些小俏皮:
“师傅,您又把弟子当三岁小孩啦?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同样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道理是您教给我的。”
“而且,您又不是什么好人,您是魔,杀百万人为雄的魔诶,您能有那善心,去救一个认都不认识的小孩?”
“这些年,弟子都查过了。”
“弟子是天生魔心,上古女魔转世之身,您收弟子为徒,是想用弟子蕴养万世魔骨,踏入真魔之道,对吗?”
宁凡低着头,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婵红衣莞尔一笑,轻声问道:
“为什么要瞒着弟子呢?是对弟子不信任吗?”
“本座怎么会不信任你!”
宁凡下意识地抬头回答道。
旋即看到婵红衣脸上的笑意,他又低下了头。
谁敢信?堂堂魔朝尊主,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与凡间那些犯了大错,等着挨父母责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师傅,没事啦。”
倒是作为弟子的婵红衣,反过来安慰起宁凡:
“弟子的这条贱命,本来就是您给的,若非遇到您的话,弟子早就死在,四千五百年前的那个小山村里了。”
“如今您不过是把它再收回去而已,有何不可?”
“红衣…我…”
有这么一瞬间,宁凡很想抱住婵红衣,然后告诉她:
我不要了。
什么长生,什么大道,我都不要了。
我就要你!
只要你在就好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但…
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了。
或许,正如婵红衣所言,他当真无情无义:他追逐了十万年的长生大道,为了证得长生,他抛弃了身边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