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剑南道这样边疆之地的情形,据邱言所知,江南等富庶之地,土地兼并更是严重,早就没有余地分给秀才了,所以都折成了钱粮,按月发放,分地条款,名存实亡。
这些消息,有的是邱言在驿馆与诸生交谈时所知,有的是当年从燕永杰口得知。
念头划过心间,邱言便又问道:“这官府给的地,是谁送来的?”
“是宋家老爷亲自送来的,这人是个好人,你是不知道,自打半月前卖了地,你表哥的铺也遇了麻烦,咱家几乎山穷水尽,没想到宋家老爷上下打点,将本该过几个月才发的地,提前拿了地契过来,不然的话……”
刘怀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这官府给秀才发地的条款,早就形同虚设,宋奴再怎么打点都没用,这地契绝不是官府给予!先前舅父一家被逼卖地,连表哥的铺都遇到麻烦,显是他人刻意为之,宋奴与我有龃龉,这些事十有八就是他做的,令舅父殃及池鱼,事后却送地弥补,前倨后恭……”
想到这里,邱言暗自冷笑。
这时,又听刘怀道:“对了,这就让你舅母出去买点菜,给你接风……”
他这边话音落下,旁边就传来一个清脆声音——
“这种事交给小婢就行了,怎么能麻烦老大人和老主母。”
说话的,正是给邱言开门的女。
先前因刘怀的憔悴之色,邱言顾不得其他,要先了解情况,现在掌握了大概情形,注意力又回到了女身上。
没想到,这女已与刘怀熟络,说了几句,就挎着菜篮离家,而邱言则被刘怀拉进屋里。
“你的这个丫鬟,人挺勤快,”刘怀笑了笑,不等邱言开口,就主动说道,“几日前,她突然登门,说是你在武信城收下的丫鬟,身世可怜。怎么?莫非有什么蹊跷?”
刘怀毕竟在潘府做过多年管事,现在年龄大了,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在,注意到邱言的表情,已经有了猜测,所以不等询问,就主动开口。
“自打你秀才的消息传来,不少人想卖身投靠,我都没有答应,怕一时不查,坏了你的名声,但此女带着节度使千金的书信,又经县老爷过目,更说了许多你在武信城的事情,拿出了你的一卷书作为信物……”
听了这些话,邱言大致清楚了事情,渐渐有了思路。
“有劳舅父了,那些卖身投靠的,多游手好闲,依附过来,为的是逃税避役,确实不该收留,至于这碧盈,不需您老操心,我自有主张。”有了对策,他便出言安抚刘怀。
没过多久,那叫“碧盈”的女买菜回来,主动进了厨房,下厨做饭。
又过了会儿,邱言的表哥刘越也收租回来,兄弟见面,自有一番寒暄,随后,家里的女眷摆开了桌椅,一家人围坐一团。
“上个月,你姨母和表妹被潘府的人接走了,那些人客客气气的,听说是因为你的名头,好像你之前写的几幅字,在远宁府传开了,受人追捧,潘府略有耳闻,后悔当初行径,想要补救。”席间,刘怀介绍了家里的变化,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
但这话,却让邱言心头生疑。
“我写的字?我在道试,书法略有所成,但并未在远宁府留下什么墨迹,要说有的话,就是当初凝魂时,被张振拿去的那些练字帖,听说都被他带去远宁城了。不知道,又牵扯了什么事情。”
如今,远宁府大半民户都请了灶神,被邱言本尊的法域笼罩,但书法坛之事,一般人家接触不多,就算是大户人家,拜祭灶公的多是伙房厨,真正的权贵巨贾,能有几个在意庖厨之道的?
圈不同,眼界不同,所知就不同,如那道妖交战之事,若非陆井魂入冥土,邱言也难以得知。
所以,即便灶台遍布全城,法域收集信息的体系还是不够完善。
吃过了饭,拜别刘怀等人,邱言便起身归宅,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女。
等入了院,天色已晚,邱言并不多说,径直来到书房。
离家几个月,书房却未落下多少灰尘,显是有人打扫。
看了一尘不染的书桌一眼,邱言的脑里闪过了潘蓉娘的音容。
叹息一声,邱言落座,将包裹、长剑放下,目光一转,看向那女“碧盈”。
“说吧,到底有何打算?”
碧盈听了,不慌不忙,低头垂首,一副恭敬模样,清秀的面容上不见半点波澜:“碧盈是真心要给公做个婢女,以谢救命之恩。”
说着,她抬起头,水盈盈的双眼盯着邱言:“其缘由,自会与公解释清楚,但在这之前,还有件事要做。”话落,她拍了拍手掌。
嘎吱。
外面突然传出声响,而后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就见宋奴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他**着上身,双手反绑,背着根竹,一走进来,就扑腾一声跪倒在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