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穆帝永和五年四月己巳,荥惑犯积尸,又犯昴、月,及荧惑北犯河鼓。占曰:“兵大起,有丧,灾在赵。”
羯族的首领,赵国皇帝:石虎,薨逝于邺城金华殿。
太子石世随后即位,尊刘氏为皇太后。刘氏临朝称制,欲以张豺为丞相,张豺坚辞不受。
张豺如今虽已掌握邺城城防及皇城守卫,到底在赵国军中资历尚浅,向赵帝、刘太后上表,欲设立左右丞相,以彭城王石遵、义阳王石鉴为分别领之,以安抚石氏宗室之心,刘太后从之。
如今石虎不在了,强臣石斌也早已殒命。赵国边臣悍将,个个伺机而动,赵国变乱将至。已经饱受离乱之苦的,中原士人,将要再经历一个前所未有的乱局。残破的中原大地上,再次兵戈相向,生灵涂炭。
有人已看透这赵国的前景,如赵国侍中徐统,那日退朝回府,屏退左右,在堂中喝下鸩酒,叹息道:“乱将作矣,吾无为预之。”
四方之境,众人皆虎视眈眈。
荆州征西大将军府邸
“报,安陆守将得报,伪赵王石虎,已于昨日死去,如今幼主石世即位。”桓温此时正和众将在堂下议事,忽接到斥候禀报,大喜过望。
“哈哈,得偿所愿,这只老虎终于死掉啦。”桓温大笑道,“赵国竟也找个小儿做皇帝,天助我也,当此之时,吾等当北扫中原,还于旧都。”
府下一人恭维道:“将军当有王敦之功业,入中枢,加九锡,晋室军事朝政悉归将军。”
“嗯?”桓温不置可否的说道:“王敦之功业小矣。吾当追司马宣王。”说完桓温大笑。
众人听罢,开始一愣,随即也附和道:“大将军之英武雄姿,我朝之中,无出其右者。”
“将军,所患不在边,而在内也。”龙骧将军袁乔起身向桓温躬身致意道,“大将军平灭蜀地,功业之大,已属晋室南渡以来罕有。若再克复洛阳,迎先帝梓宫。功业诚可畏也,晋室以何封赏,自古:‘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建康诸臣必会对将军多方掣肘。臣窃为将军计,当蓄势以待,修整军备,招抚流民以扩军。亦上书奏明北伐之事,以观建康动向。咳咳。”说完袁乔咳嗽不止。
桓温慌忙起身扶起他坐下歇息,说道:“吾平定成汉,多赖卿之力,如今北方动乱,吾辈当见机而动,更仰赖袁彦叔之谋。”
“将军过誉了,那日我回都,观朝中诸臣,殷浩有北伐之志,褚太后之父褚裒亦有此意。然其二人,皆好清谈,未从军旅,所征必当有后患。咳咳……”说完袁乔扶住座椅,努力支撑起自己的身子说道,“将军何必做那出头之鸟,朝中失利,便只能仰赖将军令。”
桓温略一思索,“殷浩,我素知其人,有德有才,若掌刑名之事,当能震慑拜揆,若用于军事,当违其才,可惜可惜了。”
桓温扶住袁乔说道:“卿也知我意,来人快扶将军回内堂歇息。”
袁乔还是放心不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晋室虽已立足江南,然兵势不振久矣。所患乃士族大家皆是私心,不能倾尽全力扶保社稷。臣入扬州之时,观京口流民众多,士心可用,当招募劲勇以充军。”
桓温略一思考,言道:“京口酒可饮,箕可用,兵可使。若能得流民之力,则我军大有裨益。然何人可予吾招募之?”
袁乔支撑着病体说到道:“将军,若要的流民之力,当要行‘土断’。”
“土断?”
“咳咳,将军,成帝在时,为增加赋税,把侨民编入所在郡县的户籍,清查隐匿户籍,扩大在籍之口。奈何人亡政息。将军要扩大兵员,吸引流民,必须行土断。咳咳。”袁乔终于支撑不住了。
桓温见袁乔病体难支,忙命人道:“快送袁公回府休息。”
目送袁乔出府,桓温喃喃自语:“若无袁乔,何来我今日之显耀之位。”回顾左右道,“袁公所说之事,乃富国强兵之谋,若吾能执掌朝政,当切行之。”
袁乔甚有才学,亦有胆识。可惜平蜀之役身被数创,虽经救治,但自从上次入建康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桓温甚为担心。
桓温回府,站定:“传令各军整备兵马,诸将,须以北复中原为念。”
堂下诸位将军起身说道:“臣等领命。”
此时,赵国魏郡。
在离开邺城的官道上,一行军士正在夕阳之下,缓缓前行,也不知去哪儿,只要离邺城越远越好。
数日前,邺城郊外长乐宫内,石遵已到此地多时,每日只是悠游在管弦丝竹,美色酒食之中。
永嘉之乱之际,海内分崩,伶官乐工,皆被刘渊所获,及石勒灭刘曜,又获乐工安置于邺城。晋室苦于未有八佾之之舞,然而在这河北腹地,钟鼎之声犹存而邺城尤盛。
此时在长乐宫内,乐工正在奏古之雅乐《驺虞》。
合着歌声:“彼茁者葭,壹发五豝,于嗟乎驺虞……”舞者腰部束带,下身裙摆坠地,脸上施以面靥状,手持一柄团扇,头上的飞仙髻随音乐上下翻腾,好似仙女降落人间。
乐工舞者正在认真的演奏,在高台上的石遵只是不断的饮酒,对眼前的舞蹈毫无兴致。此时“砰”的一声,案台上的石遵只怒掷其酒杯在堂上,似乎有一股无名的怒火无处发泄。音乐瞬间停止了下来,舞者乐工齐到堂下谢罪。
这时,孟准从殿外,悄然从一侧的偏殿里进来,孟准见那些人皆跪在堂下,忙上前言道:“彭城王,这些人也就奉命行事,责之无益,恐被人抓住把柄。”
石遵只苦笑道:“父皇召我入都,如今十多天过去了,音讯全无,孟准你说,我就是到这儿来听黄钟大吕的吗?”随即悄然问道,“你此去邺城多时,可有消息?”
孟准凑近了说道:“大王,臣正是为此事而来。”孟准只一个颜色看向堂下的乐工。
石遵忙挥手道:“汝等下去,此处不需要尔等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