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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父诗子继

这时杨遇安正好上前往“流殇”里加酒添果,谢灵运大概有些醉意上头,一把抓住他的手,道:“苍啊,你跟着我也有一段时日了,想必学问有所长进,要不你也出来念两句诗?”

杨遇安闻言心中一动,知道决定石苍命运的关键时刻终于来了。

刚刚一路听别人念诗、点评,他心中也一路在计较。

想要在诗才上折服谢灵运这等狂士,只能选择那些后世传颂了千百年的佳作。

譬如李白杜甫的名篇,譬如张若虚那首号称横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

特别是后者,既切了“月”的题,意境也足够浩大深远,不论放在哪朝哪代,都属于上乘之作。

唯独是这里面有一个技术上的小问题: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属于七言诗。

而在当下这个年代,七言诗虽然不是没有,但还不是主流,且往往是以五言七言长短句混杂的古体“杂言诗”的形式出现。

七言诗的春天,还得等到唐以后。

他不确定自己当下写出两句七言诗,会不会被在场士人鄙视。

谢灵运见仆人迟疑,以为对方为难,便松开手,准备一笑了之。

但杨遇安深知错过这个机会,遗愿任务就会彻底失败。

该怎么选呢?

就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莫名想起来另一首诗。

一首隋代的五言诗。

同样以《春江花月夜》为题目,知名度远不及张若虚那首“横压全唐”。

而杨遇安之所以能想起,是因为这首诗的作者正是杨谬儿的生父,杨广。

于是下一刻,他终于开口道:“在下确实想到了两句应景的诗,但又怕拙作献丑,不敢说出口。”

未等谢灵运反应,旁边一个乐子人就大声嚷嚷道:“公义兄在此,今夜谁不是在献丑?难不成你还能写出比‘明月在云间,迢迢不可得’更美更有意境的诗句?就尽管说出来吧!”

“就是就是,扭扭捏捏像个婆娘做甚!”

谢灵运没有跟着嚷嚷,只是淡然一笑道:“好与不好,总归要写出来才能评判。”

言罢他还主动让出自己座位,亲自为杨遇安铺纸研磨。

如此举动,虽然称得上礼贤下士,也给足了杨遇安面子。

但反过来说,一旦诗写坏了,出丑也将是成千上百倍的:谢公亲自研墨,你就写出来这种垃圾玩意?

“虽说我那便宜父亲当皇帝丢了江山,但在诗文一道上,他还真的不虚一般人。跟那什么陈后主、李后主有得一拼,可以组成一个亡国之君诗词大联盟。”

“特别是《春江花月夜》中的那两句,清新脱俗,丽而不艳,直接启发了初唐的张若虚。这才有了后来那首‘横压全唐’……”

思忖间,杨遇安已经来到充当桌案的石板前,提笔沾墨。

全场的目光,也在这一刻落到他身上。

一联诗,十个字,不用片刻便已挥就。

杨遇安搁笔,躬身退到一旁,等待众人品评。

谢灵运没有品评。

他目光死死盯着纸上的那行字,嘴巴微动,仿佛念念有词。

念的次数越多,他的目光便越发难以离开纸上,连带身体也微微有些发僵。

场间众人见他如此异常,便都好奇上前查看。

不久,石板前响起无数惊叹声,而后各种震惊的目光纷纷投向伺立一旁的杨遇安。

后者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早已料到眼前这一幕。

终于,谢灵运回过神来,排众而出,双手高举白纸问道:“这真的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

便见幽幽月色之下,轻薄如纱的纸上,赫然印着十个力透纸背的楷体字——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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