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要来到这片神弃之地?”
“我来这里找和伊邪那岐相关的人主素材,或许大仙桃神手上有我要的东西。至于我从何而来,希望你能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完――我从高天原来……”
“哦。”
八咫鸟握着长柄镰刀的苍白指节,明显攒紧了几分。
“不是你印象里的那个高天原。”神谷一边留意八咫鸟的行为举止,一边继续开口解释:
“你应该清楚,阿坡岐原上的梦境已经持续了万千年了,而外面的世界沧海桑田,变化巨大。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黄泉与高天原爆发了数场神战,打得神明凋敝,连伊邪那岐都已经不知所踪。”
“而我,最开始只是继承了高天原遗产的普通人。现在的新高天原由我一手组建,已经同昔日的旧神高天原没有太大联系。请把我所代表的高天原,理解为一个新兴的势力。至于阿坡岐原上的苦难,并非是我造成的。”
神谷川直接表态,将自己与伊邪那岐做了切割。
他没有选择对八咫鸟说谎,是因为感觉这个A级的神明是个可以拉拢的对象。
或许在脱离大仙桃神梦境这件事上,可以得到她的帮助。
如果在双方尚且不存在任何信任的情况下,就把谎言的种子埋下,那么之后恐怕会因此生出巨大的罅隙来,不利于持续发展良好关系。
而且,自己领导的新高天原本来就是不同于旧高天原的新生势力。
神谷川:“伊邪那岐抛弃了阿坡岐原。而我与那些旧神不同,既然我来到了这里,那我会尽我所能拯救这里。”
“可这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被拯救了。”
八咫鸟摇摇头,她的眼睛虽然被兜帽的所遮蔽,但能感觉她正在重新打量神谷川:
“我能看到,你的自然寿命极其悠长,或许未来还会比现在更加长久。可你生命的开始,距今却非常短暂,仿佛只有一刹那。阿坡岐原上的事情,确实与你无关。”
听到八咫鸟这么讲,神谷川放心不少。
很好!
她是明事理的。
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意外的温柔嘛。
道理就是这样,神谷川撑死了也就是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年出头。冤有头债有主,万千年前旧神所留下来的锅,他可背不起来。
如此一来,神谷便继续同八咫鸟搭话:“你刚才说,‘没有灵魂的梦境幻象躯壳’。所以,这里的很多人草,都是有灵魂的是吧?可我并没有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同。”
“所有躯壳都是梦境的一部分,确实看不出区别来。不过,有灵魂的那些,他们会因为你这个外来者的出现,而做出一些反应。”
“反应?”
“是的。你已经接触过这里的很多人了。樱、橡二等等。他们的灵魂原本被困在梦境里,只会按照既定的路线,日复一日做着完全重复的事情。但你与他们接触的时候,他们或许会偏离原本梦境的活动轨迹。”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说不上来。可最好,之后也不要再与这一类幻象躯壳接触了。”
“为什么?”
“因为与不属于梦境里的存在接触越多,他们就越有可能会清醒过来。他们会想起一切,想起自己的死亡,回忆起没有尽头的庆典轮回。”
八咫鸟这样说着,转身看向更远的河岸,那边是庆典人群的聚集地。
“你能看到和听得到吗?”她问。
神谷川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看到人群熙熙攘攘聚集在一起,看到河面上河灯光点斑斓流动。
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随着夜风四处飘扬。
热闹,安宁,欢乐。
他所看到与听到的,就是如此美好的一幕。
可是,八咫鸟在这样欢庆的景象里,是感受不到欢快氛围的。
眼前这一幕,她已经看过了无数次,现在只能感受到麻木与悲哀。
“所有困在梦境里的灵魂都很痛苦,不得安宁,不得解脱。他们被卷在梦境轮回的漩涡里,歇斯底里的哭喊,挣扎求救。就算他们还沉浸在美梦里,这种声音也一天比一天更响。”
“如果被困在这里的灵魂完全清醒,他们只会更加痛苦。”
“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很多次。”
因为八咫鸟的能力,因为她对于灵魂的敏感。使得她能感觉到更多,能感觉到藏在热闹欢愉的表象之下,那些神谷川无法一眼体会到的东西――
阿坡岐川上遍布河灯,璀璨流动成一条斑斓光带。
阿坡岐川泯灭黯淡,河水卷成永世无法挣脱的漩涡牢笼。
人草们在欢笑。
人草们在哭嚎,在哀求。
如此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
神谷川从远处的河岸边收回视线。
“你刚才说,这里已经得不到拯救了,是吧?”
“对。”
“但我想,这里还是有能被拯救的存在的。”
“比如?”
“比如你。”
神谷是觉得,说这话的时候最好能与八咫鸟对视。
只可惜,对方的兜帽帽沿压得太低,以至于这个能沟通心灵的简单行为无法实现。
“你说……我吗?”
但八咫鸟依旧有点意外,厚实的黑袍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你也被困在梦里了,不是吗?我在下午的时候,听到槐婆婆说,八咫鸟会死者践行,会赋予亡魂最后的安宁。我能感觉到,你想终止这里梦境轮回。”
“你不过是为了脱困,才这样讲的,对吧?”
“或许是的。”
神谷依旧坦然,坦然地拉拢八咫鸟:
“刚才忘了说了,我手下的一位式神是冥界三途川里的主宰。你能引渡亡魂,而她控制着冥府。我想,你们两个应该谈谈,或许即便此处的梦境轮回结束,你们两个也可以给这里沉沦的魂灵们一个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