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武田左京把银杏嫁……”今川义元还想狡辩,却被太原雪斋干脆利落地打断道:
“怎么,你是觉得武田家缺女儿还是北条家缺儿子?这种东西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那怎么办,我又不能把武田家当朋友,又不能不管它?”今川义元摊开手,再次放弃了思考,“这同盟困境该怎么解决?”
“同盟困境永远都不可能解决,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缓和罢了。”太原雪斋似乎是走累了,又在今川义元对面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把自己毕生所学和体悟传授给今川义元。
“同盟困境无外乎两种,被牵连和被抛弃。弱势的一方害怕被强势的一方抛弃,所以愿意为同盟付出更多;强势的一方害怕被弱势的一方牵连进入他不想涉及的事态里,所以会减少对盟友的支持。但当弱势的一方不断付出时,也会因为卷入同盟太深,而担心被卷入强势一方的激烈冲突里,无法明哲保身;同样的,当强势的一方不断减少支持时,也会担心同盟变得脆弱、附属国离心离德,最终抛弃自己。”
“目前而言,武田家最弱,手头只有2000人;而今川家和北条家又有姻亲和几十年同盟的基础在。所以武田家肯定害怕被我们抛弃,害怕我们和北条家结盟攻击他。因此,武田家会愿意在这次谈判里为今川家做出很多,力挺我们,以避免被抛弃的风险。同时,由于他自己兵力少,即使打起来了也不会成为主力,所以他完全不担心被牵连,也不担心局势激化、不担心谈判破裂后的战争。”
“而我们今川家实力较强,同时我们是很想促成和议的,想通过和谈让北条家把河东还给我们的。因此,我们不希望和谈破裂,不希望被卷入战争之中。比起被武田家抛弃,我们更担心被武田家牵连进和北条家的冲突里。武田家自己光脚不怕穿鞋,肯定会在谈判里对北条家‘老虎大开口’,冒着谈判破裂的风险索要诸多利益。反正即使谈判破裂,他也不没什么损失,反而可以让武田左京的主力在小田原城发笔横财。”
“所以说,我们绝对不能给予武田家过分的支持,因为我们的支持会让武田家更自信,更强硬地向北条家提出条件,这可能会导致谈判破裂。相反,我们要让武田家时刻感到被抛弃的恐惧,让他意识到如果他在谈判里胡搅蛮缠,我们很可能不会支持他。只要武田家收敛一些,和谈就更容易达成。但你也不能做过了,武田家如果太过失望,可能会放弃甲骏同盟。你要把对武田家的支持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既不让他心灰意冷,又不让他过于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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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听懂了吗?”再次说完了一套长篇大论后,长喘了一口气的太原雪斋看向今川义元。
“虽然我很想说‘这都什么啊,不想听了’。”今川义元笑了笑,再次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但放心吧,老爷子,都记在脑子里了,完全理解了。”
“哦?真的吗?家族政治和外交可是门了不起的学问啊。为师觉得,至少先学个四年打基础,再进修个五年,才称得上入门。你就听为师几句话,就自以为‘完全理解了’?”太原雪斋被今川义元的样子给逗笑了。
“这种东西说白了都是虚的,老爷子刚才那番话,找一个经常给大名拉牛车的车夫,也能侃出来,乍一听不都很有道理?可到底准不准,只有真刀真枪地检验过才知道。问题是普通人哪有那样的机会呢?”今川义元毫不客气地挖苦起了这门学问。
“那要是以后私塾和寺庙里开始教这门家族政治(国际政治(不是)),你学不学?”太原雪斋饶有兴致地抛出了问题。
“不学,傻子才学。”今川义元果断地连连摇头,“王公贵族家的孩子学学还好,普通人家的子弟学出来有什么用?又没地方施展。等到了太平年代,你让他们怎么拿这门学问谋个营生?”
“让他们继续去教书啊,继续教其他人学家族政治。”太原雪斋提出了一个建议。
“哈?继续误人子弟?弄得和一向宗在传教一样。到时候人越来越多,总有撑不下的那一天吧?”
“学这学问的人多了,天下自然就大乱了,那他们也不愁找不到营生了。”太原雪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今川义元满脸黑线。
“总之是门没什么用的学问,建议别学,哪怕是在全天下最好的几个私塾里也别学。真是没办法呐……”今川义元举起手来,给谈话最终盖棺定论,“那么老爷子,谈判什么时候开始?在哪里?”
“为师已经和武田家和北条家的外交僧敲定好了。”太原雪斋缓缓起身,向着东北方向的山头打了个响指。
“明天一早,善德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