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楚航笑得很坦然,他已经明晰真正的为官之道,又怎会在乎其他呢。
“有何不敢,简律!”
“属下在!”
“请天子剑!”
简律犹豫一下,单膝跪在楚航面前,后者伸手从他背后解下黄绸,取出其中的一柄宝剑,剑鞘雕琢精美,但并无什么宝石镶嵌,在皇帝佩剑之中显得有些朴素,却透着一股厚重感。
楚航将天子剑双手递给齐仲斌。
“老天师,请务必善用!”
齐仲斌接过剑的一刻,只觉得有种手心一沉错觉,这剑有一种特殊的重量,显然不似凡剑!
“请大人放心,齐某很快就会将剑还回来!”
双手接剑,转身便走,齐仲斌没有多余的废话,心神好似已经去往摩州。
——
时年立秋,岭东道摩州境,除了州域内的少数地方,其余各县到处都在下雨。
“哗啦啦啦”的雨声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
并且摩州的雨极为怪异,时大时小,时而停了又马上开始下。
只不过百姓们并不太过关注这一点,就算留意到了,但天气怪异本就是这两年岭东的常态,雨势的变化反而是最轻微的天象了。
“轰隆隆”“咔嚓.轰隆隆.”
闪电在天空不断亮起,照亮下方的每一寸大地,仿佛天上有天神眨眼,在查看人间的一切。
大地上有些地方十分诡异,地面被雨淋湿了,却立刻就干燥起来,天空雨云飘来却立刻消散。
并且这种速度非常夸张,而且在不断移动,大概的范围从一村之地到一县之地变化。
齐仲斌背着天子剑,没有再顾忌御法问题,乘着风雨追赶着这一股干枯之气。
“轰隆隆”
闪电为其照亮天地,大雨为其指引道路.
追逐致旱妖邪的这一年时间,也是齐仲斌见证整个岭东大地各处灾情和应对的一年。
齐仲斌数十年斩妖除魔行走天下,从来只专注于妖魔,专注于眼前,却没有以小见大,见证过这灾劫之下万民抗争的场面。
这是岭东人的信念,也是齐仲斌此刻心中势要勃发的一股气数。
这种气数不但是齐仲斌一个人的,更是岭东万民的,好似一股强大的压力联合了雨势,将旱灾的气息不断挤压,不断压缩过来,以至于到了不得不汇聚显化的地步。
“轰隆隆——”
闪电再一次照亮大地,天际的云层之上,有白龙和青黑色蛟龙探头,有神光隐现。
“嗷吼——”
一种空洞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一条河流之前,枯黄色的气息汇聚成了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枯萎的人形。
“嗷吼——”
这是旱灾气息的显化,似尸非尸,似妖非妖。
旱魃!
这是一种传说中的怪物,能导致大旱,却从来没人见过。
这一刻,天际的雨势徒然增大,仿佛天上的神人和蛟龙要将携带的水汽全都倾泻下来!
齐仲斌踏着风雨冲来,反手握住背后的剑柄,心中已经有决死一战的信念。
“铮——”
“轰隆隆——”
天子剑出鞘的刹那,天地色变,雷光将一切照得白茫茫一片。
岭东大地上,好似有种种声音传来,其中有众民哭泣,有众民恳求,有众民抗舟的号子声,众民开渠的呼喝声,有众民灭蝗的呐喊声.
种种气数汇聚,此消彼长,竟然压得现身的旱魃动弹不得。
而这一刻,怒目而视的齐仲斌已经挥剑赶到。
恍惚间,持剑的不只是他这位大庸天师,还有楚航和简律,还有或生或死的岭东万民,还有大庸天子
“妖孽,你为祸够久了——”
“噗——”
天子剑落下,削过旱魃脖颈,一颗头颅冲天而起,也随着身躯一起崩灭.——
又是一年处暑,承天府,皇宫御书房内,早朝结束的大庸皇帝已经回到了这里。
今天大朝会,李谦在文武百官面前,宣读了岭东抗灾的最新奏文。
时任岭东振兴司马的楚航在文中表示,岭东各境已经结束旱情,雨水充沛,岭东各处蝗灾也已经结束,妖言惑众之徒也尽数收监,岭东各地的田地要么即将收获,要么已经补种
有很多人家已经吃上了自己种的新粮,虽然收成不算太好,却足以扛到来年收粮。
这代表着岭东的灾情,已经彻底结束,朝会以皇帝下旨减免岭东百姓三年赋税后结束,也让此刻回到御书房的他真正能松一口气了。
“陛下,您休息一”
章良喜端着茶水过来,话到半截却立刻止住了,明明才是上午,不过此刻的皇帝已经趴在御案上睡着了。
御书房的外室内也有一张桌案,这里坐着的是起居郎,属于大庸史官制度下的官员之一。
起居郎的桌案上不但摆着记述皇帝各种事务的书册,也应皇帝要求放着一些史书,甚至有当今未曾完善定论的文字。
有关岭东灾情的记述,太史令已经发文过来请皇帝过目,只是皇帝太累,暂时还放在这边书案上。
岭东大灾当然也有更详细的记述,或者来自民间,或者来自其余地方。
但在史书上,其实岭东大灾也就短短一段话:
承兴十七年,岭东道大水,帝遣钦差李谦统领大局,水止起疫,后发大旱又起蝗灾,帝命司马楚航留治,抗而消之,十八年秋,灾祸止
大庸朝野上下运力,岭东大地之上万众一心,惊心动魄轰轰烈烈的治灾过程,也就这么一段话而已。
与之相对的,桌角的史书上,也有百来年前一场大灾:
均盛二十一年,江北饥荒赤地千里,百姓析骨而焚,人相食
也是短短一段话,不知包含了多少苦难与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