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曹操不主动出击,单单耗…也会耗死咱们任意一家…就算联盟嫌隙丛生,也…也不能废弃,就算…我鲁肃自问,比不上周郎那样的军事才华,可就算死,我也要让这联盟继续存续…这非我之执念,只是我不想…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三分天下瓦解,看着逆魏一统,看着你、我输给那曹操啊!”
呼…
在鲁肃这一番真知灼见下…
终于,关麟再也坐不住了。
他“唉”的一声叹出口气,一丝不苟的望着鲁肃,眼眸中是赞誉、是敬佩,同时也是可惜。
“子敬先生啊子敬先生,你是老实人哪,若不是你的这一番话,或许…我就真误会你,误会你也是孙权背刺荆州的参与者,最终…把你的脑袋与孙权的脑袋摆在一起了,告罪于天下…现在看来,老天爷总是该善待老实人的!你还是好好活着吧!用那孙权一人的头颅…足够告慰因为他而无辜枉死的江东父老,还有那些浴血奋战、却再也无法归来的荆州军民!”
啊…这…
关麟的话让鲁肃懵了。
鲁肃不可思议的望着关麟,仿佛在问。
——『你再说什么?什么孙权的头颅?你疯了不成?』
关麟直视着鲁肃,仿佛已经猜想到他会是如此表情,当即笑了笑,“倒是也并不奇怪,如今东吴的情形,多半也顾不上派人告诉子敬先生了…”
说到这儿,关麟指了指孙登与骆统展开的那封舆图,他的手指指向的位置是江陵,“这里,周泰死了,徐盛将军将近十日的攻城没有半点进展…对了,还有一个消息,就是他即将断粮了…”
啊…
鲁肃怔了一下,不等他仔细去想,关麟的手一抖,又指向了长沙城方向,他的声音再度吟出,“别看我长沙城就两千多兵,但军报传回,你们东吴五万大军已经被烧死一半儿了,除此之外,丁奉也死了,你的那位右都督吕蒙…因为吸入大量浓烟,如今奄奄一息…保不齐现在已经没了…”
这…
如果说方才江陵战场,周泰战死,徐盛进攻受阻,那鲁肃也只是惊讶,只是不可思议…那么现在,长沙战场的局势,已经让他有一种眩晕感、彷徨感、无力感!
只是…这才到哪了?
“咳咳…”
关麟轻咳了一声,手从长沙,顺着长江向下划,划到益阳城的位置…
鲁肃一惊,心里嘀咕着。
——『云旗划到这里干嘛?这里就不是战场?』
他的想法方才吟出,关麟的话已经脱口,“益阳城的朱桓也战死了,噢…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爹率军突袭洞庭、益阳、赤壁、樊口…如今的位置已经打到了柴桑!”
关麟的目光突然一凝,他骤然握紧拳头一拳砸在柴桑之上,然后拳头划过柴桑、划过庐江,划到了吴国如今的都城——建邺城的位置!
关麟的声音变得冷冽,变得剑拔弩张,“也得亏是子敬你今日来,若是再晚来几日,或许…我爹就把你家主公孙权给擒来了,你们一对君臣…若是在襄阳相见,那景象…”
说到这儿,关麟“吧唧”了下嘴巴,整个人变得畅想了起来,“那幅画面,多半十足的曼妙,我关麟是想不出来…”
也就是在关麟的这一番话下。
鲁肃、骆统、孙登尽皆愕然了。
乃至于,在巨大的惊愕之下,他们意识到一件事儿…那就是他们来这儿究竟是干嘛?
当然…这件事儿如果与关麟口中那巨大的事实去对比。
似乎…又显得微不足道。
如今,摆在他们三人面前的问题,似乎变成了:
——东吴?不会就这样…无了吧?
还有…他们…他们能做点什么?
…
…
第十日!
这已经是徐盛突袭江陵的第十日。
徐盛自诩也是武艺高强、统兵有方,可…在他统御下,这江陵城攻了不下十几次,可哪里有破城的样子。
长沙那边,吕蒙大都督奄奄一息之际,还不忘派人传讯过来告诉徐盛,小心这城墙…城墙之后还有城墙。
城墙之后的城墙才更危险…而吕蒙就是中了这样的诡计,这才如此优势之下兵败长沙!
但…
无疑,这样一条消息传给徐盛,徐盛只觉得深深的屈辱。
外墙之后还有内墙?内你二大爷的墙!
他徐盛攻城攻了十天…就连外墙都没有攻克过一次,内墙…他倒是无比渴盼看到内墙,可…看得到么?
江陵城上依旧是森严伫立着那群糜家军,糜芳仍是时不时的巡逻于此间,徐盛也是醉了,鬼知道…糜芳与这些糜家军是吃了什么?还是着了哪份魔?他们竟然…竟然仿佛永远的不知疲倦一般。
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这也太诡异了。
徐盛感觉,他前辈子南征北战…遇到的所有兵种,所有将领…都不及这一支糜家军难缠,简直难缠到了极点。
醉了…麻了…累了,这种心情无以复加,无法形容。
何止是徐盛累了,这突袭而来的四万吴军兵士,他们都累了,在经历了当初的豪气冲云后,他们从来没有这般疲倦。
面对着一座高大、坚硬的城墙,面对着一支他们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军团,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仿佛就要将他们整个人悉数笼罩。
最重要的是…无能为力!
清早,吴兵已经被迫要杀马,他们本就没有带来太多的马匹,但…此刻,为了填饱肚子,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马杀完了…还有信鸽,信鸽杀完了…就只能去远处捕鱼…
但就是捕鱼的港口,在吴军抵达之前…也已经被废弃,哪里又有一艘渔船,一套鱼具呢?
军粮…已经空了!
军中已经开始动摇,越来越多的兵士…饥寒交迫下,也听说到关羽正在进攻他们的“老家”,而他们的妻儿老小全都在那里。
军士们开始抱怨,起先…徐盛、潘璋、马忠…还能斩杀几个散发“谣言”的兵士,以整军纪…
可渐渐的,他们发现他们根本杀不过来,军中已经传开了…
乃至于,就连“东吴要亡国了”的言论也甚嚣尘上。
崩溃了…整个军队的士气与战意全都崩溃了,徐盛突然很后悔,他当初该果断一点,哪怕没有粮食,哪怕顶着关羽“围魏救赵”的计谋,也立刻回援樊口…
或许就会有转机!
干嘛要孤注一掷去夺下这江陵城呢?
事实上,从第一次攻城奠定而起的基调,就注定这城…他徐盛攻不下去!
呼…呼…
此刻的徐盛正骑着马,远远眺望着江陵城,他沉默着,自从断粮后,他一直很沉默。
今日难得的出了个大太阳,那阳光自云间的缝隙里绽放出屡屡光芒,却也落在徐盛那颓然,却依旧饱含杀意的眼睛里。
他缓缓的拿起最后一张蒸饼,慢慢的放进嘴里,小心的咀嚼着…
以往他徐盛从不在意的军粮,如今这一口一口的咀嚼让他意识到,这是何其的宝贵!
每一口,都极其宝贵。
唾液与干硬的蒸饼融化在口中,润润的,糯糯的,那一股油香,沁人心脾!
终于,这一张饼还是咀嚼完了。
徐盛无奈的望着那江陵城,他用手抹了把眼睛,然后狠狠的扬起马鞭,仿佛是朝着那城池的方向呐喊。
“狗贼糜芳,我徐盛会回来的——”
说话间,徐盛的眼芒中露出的是无限凶光,可只是一刹那,这一抹凶光就被现实给逼去了锋芒,徐盛调转马头,朝着身旁的亲卫高喊,“传我军令,即刻撤退,绕过柴桑,退至庐江——”
这…
一些亲卫脸色惨然,撤了?就这么撤了?
死了过万的兵勇,耗费了四个月的训练,受到了无尽的折磨…可现在,撤退…退!退?退你老母啊——
同样的,有的兵士就显得很兴奋,大声的高呼着,“退军了,总算退军了…”
是啊…
打又打不下来?
大家都在玩“围魏救赵”,关键是你徐盛玩得过人家关羽嘛?你围的不过是个江陵城,可关羽是釜底抽薪,抽的是东吴的老家——
于是,就在这种喜忧参半的诡异气氛下,东吴的将士们,一个个托着疲惫的身躯,他们忍受着挨饿…往来时的江边、港口退去。
至少…到了他们船的那里,他们还能捕鱼…还能勉强填饱肚子。
潘璋与马忠走在最后…
“唉…唉…”
马忠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息,潘璋却是眯着眼,仿佛是有心事。
马忠还在抱怨,“这仗打的是个什么玩意啊?城…城没攻下来,家…家都要让人偷了!他曾祖母的,这打的是个曾祖母的腿儿!”
面对马忠的抱怨,潘璋始终一言不发…
马忠忍不住问:“潘将军?你这…你这一整个早晨都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潘璋总算开口了,“我在想长沙吕蒙大都督,托着最后一口气退了…徐盛将军这儿也退了…”
“这…这有啥不对嘛?粮尽援绝…大后方遭遇突袭,这不退?还能咋地?”
马忠一边敲着脑门,一边问。
潘璋定了定神儿,然后道:“这才是诡异的地方…吕蒙大都督与徐盛将军都要避开柴桑,避开关羽…反倒是绕一个大圈子退往咱们东吴最后一道屏障庐江!这是为何?”
说到这儿,潘璋还补充道:“我可听闻,吴侯派遣董袭为帅,宋谦、全琮为先锋赴柴桑阻击关羽…如此这般,我军退到柴桑,与董袭将军内外夹击,岂不是更有把握?庐江…怎么看,倒是有几分舍本逐末,舍近求远的味道。”
潘璋一边说,一边还揣着下巴,细细的在琢磨。
马忠性子直,他直接一挥手,“这特娘的还不简单?”
“简单?”潘璋疑惑的望向马忠。
马忠则是大手一扬,“因为无论是吕蒙大都督还是徐盛将军都知道,就是三个董袭绑在一块儿也不是关羽的对手…主公派董袭去迎战关羽?这…这不就是送嘛?”
呃…
别说,马忠的话,还真的一下子点醒了潘璋。
——三个董袭绑在一块儿也不是关羽的对手!
——这不是送嘛!
马忠这话:——有道理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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