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菜色丰富,论装潢豪华,这家唤作“云海阔”的酒楼,在长安都排不上号。但这里却有别的妙处:一来,它是为数不多的七层塔楼,坐在顶楼,整个长安西市的景色尽收眼底;二来,它的胡香蒸鸭和西凤酒也确实是长安不可不说的佳肴。
“老大,你回来也不说一下,还是左商领派人通知我,我才知道你回来。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可无聊死我了。”一青年跟在李秉身后爬上“云海阔”的最顶层,这里已经被他包圆,六个贴身护卫往门口一守,楼上更加清净。
这人叫魏泽,年纪和安子相差无几,骨架也小,稚气刚脱。一身天蚕丝的雪花罩衫软袍,袍面配以二十四色淡彩线,用擞和针的绣法,将整块料子绣出一副鸿雁逐云的图纹。且不说这原料价值几何,但是这整件衣裳一针不落绣满花纹的绣活,就得三个绣娘一整年的功夫。这衣服虽轻薄,却异常保暖,冬日穿正好。
袍子雍容华贵,再加上他身上的玉带、玉佩、发簪、披风无一不是一眼能看出价值连城的货色,这身行头穿在身上,就好似在背后贴了四个金光大字:老子有钱!
且说永达堂的左商领认出了李秉,哪还敢让他搬东西,连忙招呼几个伙计给松柏柳提前验了货样,又把李秉几人请到内堂,说自家三公子马上就到。
李秉之前所说的永达堂里有关系,就是他了。这关系可跟一般的香主管事不同,是实打实的少东家。他刚把松柏柳几人的镖队托付给左商领,就被忽然蹦出来的魏泽一把拉住,好说歹说,要给李秉回京接风!这一行人才挑了个近便的地方。
魏泽上下打量,连连咂舌:“啧啧啧,半年不见,老大你变了。除了脸晒黑了,衣服丑了,连气质也变了。”他有绕着李秉转了两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更稳重了,不像世子,倒像个侠客!”
“哦?你的眼力劲不错呀!这都能看出来!”李秉落座,先给魏泽介绍了盈澜儿和安子,又看着魏泽道:“这是我在长安的结拜兄弟,永达堂的少东家,魏泽。”
魏泽的目光在盈澜儿身上短暂停留,悄悄凑到李秉身边,一手挡在嘴边,低声道:“老大,你这半年不错啊,都带着女人回来了,我要叫她一声嫂子吗?”说完给李秉抛了媚眼,露出一脸坏笑。
任凭他声音压的多低,这四方的桌子就那么大点儿,盈澜儿还能听不到这话?她一脸尴尬,刚摆手要解释,李秉双指敲在魏泽的脑门:“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嫂子不嫂子的。她是你二哥的同门师妹,你要喊他澜儿姐姐,没大没小的。”
这话一说,盈澜儿和安子都听得云里雾里的。这“同门师妹”的说法,还得从在长安“恶贯满盈”的“京城四少结义”说起。
且说在安子之前,李秉在长安就有四个发小,一同长大,都是结拜弟兄。
当年李秉之父,襄王李僙,听说长安非派的宗主给自家嫡长子“韩临渊”开了塾,不仅亲自讲习法家教义,还请了博学鸿儒,道家贤长。这些原本就是李僙想做的事情,现在既然有人一起做了,干脆就让李秉也去学学,两人年岁相近,一起长大,也有个伴。
整个长安最有权势的亲王开了口,长安非派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后来不久,永达堂的当家正主也知道了这个事情,正好自己的溺爱的小儿子“魏泽”也到了快要开蒙的年纪,便封了重金,想在塾里求了个位置,也得了首肯。
最后还有长安飞鹏武馆的人,也想把自己的大儿子送过来。这飞鹏武馆,明面上是武馆,私底下却是个黑道势力。贩盐贩人,青楼赌馆,无一不沾。这样的人,长安非派原本是不想沾染的,非派门主几次推诿,闭门不见。
后来武馆馆主亲自三次上门,表明来意,说黑道生意越做越大,也觉得不安来,想让自己儿子多读读书,将来可以把家里的事业改走正道,这才被允许入塾。
这武馆的嫡长子原本名叫“马无敌”,他老爹也没念过多少书,就给起了个这个名字,觉得又厉害又好念。可教书先生觉得太不妥,后来便改了名字,叫“马学文”。
四人一同长大,学堂上朝夕相处。从小就结拜为异姓兄弟。
李秉年纪最长,身份又最是显贵,自然当了老大。非派的嫡长子韩临渊,比他小了一个月,排在老二。飞鹏武馆的嫡长子,马学文,则是老三,剩下一个魏泽,要比其他人都小两三岁,自然是老四。
虽说这四人背景强大,但年少时在长安的名声可谓臭如茅厕。长安的大户一提起“长安四少”来,没有不嗤之以鼻的。究其原因,就是这四人把长安城的世家子弟、大户少爷们欺负个遍。整个长安年纪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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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少年,没几个能逃过一劫。
商行出钱,武馆出人,韩临渊天资聪颖,又生在谋士群集的法家宗门,一肚子坏水,再加上李秉这个最大亲王独子的身份做保命伞,一般人哪里应付得了。州府衙门不敢管,世家显贵惹不过,一般人除了绕道走,还能怎么办?
四人闲谈几句,说话间,一股油香顺着楼梯,飘了过来,正是这“云海阔”的招牌胡香蒸鸭。
盈澜儿闻着这味道,侧目回忘,也是喉头鼓动,咽了口水。好不容易等到小二端上来一盘,李秉直接上手,先扯两个腿儿递给安子和盈澜儿:“来尝尝这个,可是我最喜欢的吃食,鲜嫩可口,油而不腻,上上之作。”
说完自己也撕下一个翅膀,直接塞到嘴里,抓着翅尖轻轻往外一拉,整个翅膀只剩个骨架。“嗯!半年不吃,像是比原来更香了。”
他吮一口手指,意犹未尽对两人说道:“魏泽,你和我新结拜的兄弟安庆方,你俩到底谁大?”
安子对这些达官显贵,天生有点畏惧,似乎有点拘束,那鸡腿拿在手里,只是咬了一小口,尝了味道。倒是魏泽大大咧咧的很:“老大的结拜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我今年十四,四月生的,庆方兄弟呢?”
安庆方放下鸡腿:“你也跟秉儿哥一样叫我安子吧,我也十四,十月生的。”
魏泽听这话倒是高兴,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身子一震:“哈哈哈哈,总算有个比我小的入伙了,我这下升格成四哥了,哈哈,那我以后管你叫五弟!”
安子还是有点怕生,只是陪着笑了两声,却听李秉问道:“临渊和学文怎么还没来?”
魏泽闻言傻笑一声:“嗨!别提了,这几天我都快闷出鸟了。‘学文’那厮,娶了一房媳妇,在城外买了宅子养着,这几天正在兴头上呢,连我也不搭理,我刚才已经派人去叫他了。二哥那惫懒性子,本来肯定在非派吟诗逗鸟的,结果两个月前,被他家老头子赶去洛阳历练了。”
“哦?他不是说要到十八,才开始管非派的事吗?”李秉拿着鸭脖,唆溜一口,又朝着楼下喊道:“老板,再来两只!”
魏泽日日山珍海味的吃着,本来对这些东西已经提不去兴趣。看着李秉三人吃的那么香,也撕下一条肉,刚咬了一口,还是觉得平淡无奇,又放回盘子,回话道:
“你也知道,二哥天生聪明之极,恐怕也没几个人比得上。就算人懒一些,他家老头子觉得他还是能把非派的掌门位置坐稳的,当个守成之君,绝无问题,所以以前才答应他十八岁以前,由得二哥胡闹。”
说着,他忽然凑近桌子,压低声音,像是在将一间诡秘事情般:“可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就让他家老头子有点慌神了。不敢再放任二哥到处玩,下了死命令让二哥去洛阳堂口历练……你们猜猜是什么事!”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李秉该问便问,手里的鸭子可是一刻也没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