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这边,同样也是处处忙碌。
今年的雨水还是有点大,眼看着秋收在即,赵光美又不得不将大量的精力牵扯到抗洪防洪的位置上。
其实淮南事,甚至下事都是如此,越是繁荣发达的,往往就越是脆弱,差一点都不行,事实上这种规模的水灾在其他地区还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就算是发水也是秋收以后了。
可谁让淮南是一年三熟,又开发得极早呢?一年三熟这种事其实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儿,因为产出较大,所以人口密度也大,人均亩产,抗风险能力自然就弱了。
粮食缺口只要稍微大一点,不得这粮价就要涨到上去了。
所以这自然是由不得他不慎重了,甚至今年商行那边的年底结账他都没有亲自去盯着,而是统统交给了孙连城,辅佐杜太后和赵德昭去全权清账。
结果……
“娘和大哥要来?他们来干啥?这不是添乱的么?”
“啊?李平军那些人也来?他们就是来添乱的吧!”
对此,赵光美特别的不爽。
“不要去管他,咱们还是要做咱们的事,他是子,可老爷又不给这个儿子面子,这雨再这么下去搞不好真要决堤,这一淹搞不好六七个县都要遭灾,一切以河堤为重,他这个官家的面子难道比六七个县的百姓还重要么?我不去,你们也不许去接。”
接驾,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绝不仅仅只是他露一面,然后一句大哥好这么简单的。
事实上各朝官员向来都极其反对皇帝出巡,尤其是北宋,因为相权实在太大,皇帝别出京,想出个宫都难如登,几乎跟被软禁了似的,这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让皇帝当瞎子不了解外边的情况。
自己的亲大哥,有什么好接的,总共也才不到半年没见而已,一点都不想他,相信,他肯定也不想自己。
而一众臣属虽然都觉得如此似乎是不太妥当,但赵光美既然坚持,且赵匡胤确实也不是在意面子喜欢摆谱的人,想了想,便也跟着一块干活儿了。
抗洪抢险,重中之重啊,他们这多大官,又是殿下又是宰相的,还出动了军队,今年这淮河和长江要是再泛出来哪怕一点,那他们这些人岂不都成了笑话了么?
好在关键时刻,兵户这两个字还是有用的,抗洪抢险的时候直接祭出军令,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的残酷军法之下,河堤抢修之类的工作都还算顺利。
这些本质上都是种地干活儿的乡民的民众,突然间有了兵户的身份之后表现出来的主观能动性,以及协同效率倒是也称得上是差强人意。
而因为他这头干活儿给工资,或者是出兵给军饷的缘故,虽然一直在抢灾,但各大城镇居然也意外的商业繁荣,让原本就已经热闹了许多的淮南,变得愈发的热闹了。
以至于赵匡胤带着群臣下扬州的时候忍不住齐齐懵逼。
这儿是扬州?
不是,三分明月夜,二分在扬州么?
明月夜呢?
站在船头朝城内外,就见那城外的窝棚,密密麻麻一层一层的,乍一看赵匡胤还以为是南唐出兵数十万在包围扬州城呢,第一反应是:南唐是哪来的这数十万大军?
离得近了,看得仔细一些才看清,原来这全是生活于茨百姓,因为每家每户,几乎全都是搭个简易的棚子就对付着住,所以看上去还真有点像是大军围城。
然后赵匡胤和满朝文武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
吕馀庆忍不住皱眉道:“怎的这扬州城外,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流民?这……这么多堵在城外,这军营又要如何安置呢?”
卢多逊则在一旁面若平淡地道:“淮南之地,毕竟是先遭水灾,又遇兵灾,百姓流离失所,也是在所难免,只要朝廷用心救援,自然都会好的。”
这话得,也算是绵里藏针了,毕竟水灾是真,兵灾也是真,然而就这一场水灾,朝廷前前后后都拨下来多少钱了?还赈?再赈的话官员的俸禄都要发不起了。
最关键的是,秦王殿下上奏的时候不是这样写的啊!
这卢多逊都还是多少顾虑一些,给赵光美留着面子的,一旁的赵光义却是已经直接骂人了:“三弟和大姐到底在搞什么!难不成是他们俩联手欺瞒朝廷么?简直是岂有此理,大哥,你对他们太放任了,淮南之事,若当真是他们欺瞒糊弄,无论如何,都要重重惩治,以给下人一个交代!”
赵匡胤面色自然也很阴沉,但却没吱声,只是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的玉斧。
过了一会儿,龙船在晃荡的水波中缓缓靠岸,赵匡胤屹立船头拄着玉斧好半,在接驾的官员中扫过来扫过去,发现这些接驾官员中官职最高的居然是沈义伦?
他还没当三司使呢啊,连个副相都不算啊。
“老三呢?”
“额……”沈义伦见状也是满头大汗,道:“殿下他,他太忙,没功夫来接你您做这表面功夫的事,他人在泰州有事,大概半个月后回来,让您先在扬州……待半个月。”
完,把头死死地埋在下面不敢抬头。
赵匡胤愣了好半,然后才问道:“那燕国长公主,高怀德,王溥,他们是不是也被老三给强行扣下的?”
“是……是,殿下,殿下他真的特忙,还,还,还让我跟您转述……”
“什么?”
“让您别给他添乱,这是他的上书,让臣转交。”
赵匡胤没吱声。
赵光义在一旁阴沉地道:“大哥,三弟他实在是有些,过于骄纵了啊。”
哪知赵匡胤缓了好一会儿,之后却是突兀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看上去还真是一幅很开心的模样,连连招手让沈义伦站了起来。
“接驾这种事,是挺没意义的,打我从开封上船,你们就得在扬州准备,来回来去的耽误一个月的时间都是轻的,我跟我自己亲弟弟之间整这没用的章程干什么?老三他既然不来,那就一定是真的有要事,他身边又没多少合手的人用,要我,你都应该留在他身边帮他,你都不应该来。”
“啊?”
赵光义在一旁颇有些惊诧。
赵匡胤用玉斧轻轻打了赵光义的屁股一下道:“啊什么啊,伱啊,以后少跟那些个腐儒们一块,爹从让你学文,是为了让你学以致用,不是为了让你学那些眼高手低,不务实事的臭毛病的,以后多跟三弟学学,实心用事这四个字你比他差得太远了。”
“哦……”
赵光义莫名其妙地就吃了个大钉子,挠了挠头,索性就不话了。
事实上这会儿的功夫他也已经想明白了,刚才他那风凉话是脱口而出的,事后稍一琢磨,就知道赵光美之所以如此嚣张,除了他性格使然之外更重要的恐怕还是他真有底气。
自己这个三弟是什么人下谁不知道啊。
如果这扬州真的是流民遍地,真的是他跟赵光兰和一票忠臣在联手欺瞒朝廷的话,那肯定早就都吓破胆子了,又怎么可能嚣张得连接驾都不来呢?就算赵光美有这个嚣张劲,那高怀德和王溥总不可能也有吧?
明扬州的事儿不怕人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