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愁“哼”了一声,身上突然腾起一股淡淡的赤气。一条极细的小蛇从他背后窜出,一口就咬在伊川的刀上。
伊川的刀乃是异种精钢所炼,坚韧异常,被这小蛇一口咬下,竟然咬掉一个缺口。伊川大骇,急忙收刀,心痛得大叫起来:“你……你竟然养蛊?”
李清愁淡淡道:“我本名玉手神医,自然通晓各种巫医之术,养蛊算得了什么!”
他身上的小蛇红信窜动,化作一道赤虹,向伊川袭了过去。伊川大叫一声,转身就跑。李清愁驱蛇急追。
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树林中暗不见物。李清愁空有通天本领,却也无法锁定伊川的具体位置。两人一追一逃,转瞬就过了百余里。
远远就见前面一片灯光闪烁,似乎到了山郭村落。伊川身形纵动,向村中掠了进去。李清愁大喜。只因村中空旷,抓住伊川的机会就大多了。
伊川掠进一所房子,突然一声大叫,似乎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李清愁暗暗骇异,也跟着掠了进去。
这是一座很小的房子,又小又暗,似乎不是给人居住的。伊川也顾不得逃命,指着房子的一角,骇得说不出话来。
房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放了一个宽大的木桶,桶中热气腾腾,一个女子正在洗澡。她手中拿着一根鲜红的丝带,在身上擦着。
两个男子闯了进来,那女子并不吃惊,眼睛空空地望着桶外,双手依旧拉扯着丝带,洗涤自己。透过蒸腾的热气,那丝带诡异地扭动着,李清愁猛然看清,那并不是什么丝带,竟是条两尺多长的蟒蛇!
那蛇通体赤红,在女子的身上厮磨着,这情形说不出的妖异。
而那女子的身上赫然生了许多拇指大的疮疤,布满整个身体。疮疤鼓起,微微蠕动着,极为丑恶。李清愁眉头皱起,那女子脸色极淡,就如没有血色一般。相貌平庸,更无丝毫动人之处。
伊川才看了一会,就忍不住想吐。美人出浴,本是极为香艳的画面,只是人非但不美,而且满身浓疮,更与蛇虫为伍!
只是李清愁仿佛没见过女人一般,眼睛瞪在那女子身上,竟似看呆了。伊川一眼瞥见,忍不住心头火起,冷笑道:“玉手神医就这德行?”突地大吼道:“再吃我一刀!”
妖刀突地飞出,劲气四溢,一刀挥出!李清愁扣指弹出,直奔刀锋。哪知伊川劲气旁旋,那女子桶中的洗澡水全被这一刀扬到空中,化作满天白晶,向李清愁贯来!
这一刀将整个屋子逼住,李清愁再无躲避的余地!
伊川大笑道:“你既然喜欢看,就让你一亲芳泽,多喝点洗脚水吧!”越窗而出。
李清愁顾不得追他,身子一缩,反手挥出,已然将身上的长衫脱下,化作一片玄色青云,凌空飞舞,挡在他与那女子面前。
“夺夺”一阵暴响,漫天水云尽数被他的衣服挡住。李清愁随手一抖,将长衫罩在那女子身上,转身向外走去。
那女子默默牵住长衫的衣角,看着李清愁走出,突然道:“你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
李清愁顿了顿,道:“本就是我连累了姑娘,岂可再令姑娘受伤?”
那女子道:“你……你真是个好人。”
李清愁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那女子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脸上竟然升起一丝红晕,让她平板平凡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妩媚。
这时小屋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一位女子冲进来,叉腰大叫道:“蓝羽!你又在偷懒!”
那女子吓了一跳,手一松,长衫从身上滑落。冲进来的女子冷笑道:“瞧不出来你这丑丫头也知道偷汉子。”
蓝羽眼中闪过一丝羞怒,那女子道:“怎么,你还敢顶嘴么?”
她这么一说,蓝羽的眼神迅速黯淡下来。那女子见她怯懦,更加盛气凌人起来:“你这丑丫头,还不赶紧将房子收拾好?看你弄得一地的水,一会让九夫人知道了,不揭了你的皮!”
蓝羽默不做声地拿起一把笤帚来,开始扫地上的水。李清愁忍不住道:“你何必这么怕她们?”
蓝羽扫着地,不敢回答。冲进来的女子扭头看到李清愁,脸上微讶,忽然媚笑道:“这丑丫头眼光倒是不错,偷的汉子这么俊俏!我说你这等人才,何必跟这个丑丫头,我春山姐姐不是要强盛她百倍?”
说着,整个人偎依了过来。她眉清目秀,倒的确是个美人,只是神情浮浪,李清愁皱眉拂手道:“站开些来!”
春山笑道:“呦,害羞啦?是不是在小情人面前不敢偷吃?你放心好了,我春山姐姐想要的东西,丑丫头哪里敢抢?”
她也不等李清愁答话,转头对蓝羽道:“丑丫头,将你的情哥哥让给我,好不好?”她虽然问着好不好,但听那语气,却笃定的是一副只能“好”的意思。
蓝羽停手不扫,也不作声。
春山怒道:“你不舍得么?这几天没揍你,你是不是皮痒了?”
蓝羽禁不住一阵哆嗦。
春山跳脚道:“快扫地!扫完地就去厨房,今天晚上就睡在那里,不用再回来了!”
蓝羽畏缩地抱着笤帚,不敢作声。李清愁叹道:“你为什么如此任人欺负?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尊严?”
春山大笑道:“丑丫头也有尊严?可真笑死人了!”
李清愁脸色一沉,冷声道:“任何人都有尊严,她也不例外。”
他的声音并不大,也不是很严厉,但春山就觉心头一窒,脸上的笑容顿时被抹得一丝不剩。她这才意识到李清愁并非只是丑丫头的情哥哥这么简单。
李清愁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她的卖身契在哪里?我替她赎身。”
春山又开始笑了:“没有卖身契。这丫头就是自身犯贱,就喜欢被别人呼来喝去的,你对她好也没有用,她天生就是受穷受苦、抬不起头来的命。”
李清愁看着蓝羽。蓝羽低着头,怯怯地站在墙角。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替她挡了点水,她就很认真地说自己是个好人了。
只因她的身份太卑贱,太卑微,她的生命中永是欺压、喝骂,从来没有人对她关心爱护过。所以,他虽只是随手而为,但在蓝羽看来,却已是天大的恩情。
这又是怎样凄凉的事情?
李清愁伸出手去,道:“走,你跟我走。”
蓝羽忽然抬起头来,她的目中闪出一丝喜悦的光芒。李清愁的目光很温暖,目中有令她心神震动的东西。
一阵大笑传了过来,春山已经笑得喘不动气:“你要带她走?我跟你打赌,她不会跟你走的,她生来就是犯贱的命!”
蓝羽目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来,哑声道:“她说的不错,我……我就是贱命,你走吧。”
她抱着笤帚,缓缓扫起地来。她扫的不仅仅是一地的积水,也扫去自己作为人的一点一点的尊严,一点一点的自信。
扫得越多,她就越不敢相信自己会得到幸福。也许李清愁只是一个传说,经过她也就罢了,她永远只是最平凡的尘土,垫在传说的脚下。
李清愁凝视着她,缓缓道:“我另有要事,不能多耽搁。但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蓝羽仰起头来,很认真地听着。——也许,这是她听到的他的最后一句话了,此后他们将擦身而过,永远也不会相逢。
“你有你的美丽。”
李清愁穿窗而出。
蓝羽的身体却禁不住颤抖起来。
你有你的美丽!
是真的么?这个容貌平庸,身材平板,满身浓疮的女子,也有着自己的美丽么?
或许这只是一句不负责任的安慰话吧!蓝羽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第一次,她忽然有了某种莫名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