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是没有什么异动的，一切十分平静，就仿佛四七说的只是一句玩笑话，可直到夜晚来袭，那夜幕撕破了城中的虚假平静，将军府里灯火通明，将军一身戎甲站在庭院里看着这满天雪花。
他看了很久，久到肩上都落了一层积雪，才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闺女，问她。
“囡囡，爹爹带你去见你的意中人好不好？”
温却鱼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站在城墙之上，自上而下望去一片白雾茫茫，她身上穿着厚重的袄子，脖子上围着一圈儿毛绒绒的围脖遮住她半张脸，一双泛着亮光的眸在这样的黑夜中如同星子般异常美丽。
城下有马蹄声有刀剑相接发出的锃锃声。
可唯独，没有听到江有汜的声音。
直到城门被撞开，她听见大皇子的声音带着怒意骂道。
“你们这群废物！连个门都堵不住吗？！”
士兵们都忙着应敌，没人去搭理那个站在高台上趾高气昂的大皇子。
他便更怒，冲身边揣着暖炉似在看戏的公子道，“宋公子，你之前不是说一把火烧死了太子殿下养着的那些士兵吗？可外头那些是怎么回事？！”
宋与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仰着头看向趴在城墙边四处张望的姑娘。
许久，才淡淡道，“谁知道呢。”
一直到这个地步，宋与谙才彻底接受自己败得一塌糊涂的事实。
他输在那个午后，输在那一片片暖黄色灯光下温却鱼看见江有汜后陡然变亮的眸子里，也输在了朝朝夕夕只感动了他自己的陪伴中。
在这种境地，他竟然还有闲心幻想，倘若当初没有带她去风月阁故事会不会不一样？
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她眼里看着的人，只有他。
不仅是他败了，大皇子和皇帝也败得一塌糊涂。
江有汜用几个月的蛰伏，换来一场蓄谋已久的谋逆，就如同他当初似随口无心说的这有何难一般。
温却鱼瞧见曾经在她家宅子里提着两笼老鼠笑得傻呵呵的将士身穿盔甲，剑上染满了鲜血。
她瞧见地上铺着的白雪变成一片片红锦。
瞧见红锦尽头一身铠甲的公子披星戴月而来，瞧见他身下骑着的白马撅起蹄子疯狂拍打地面上的落雪。
听见厮杀声终于落幕，短暂的安静后，是响彻云霄、一声高过一声的恭迎太子殿下！
温却鱼觉得，她终于从噩梦中醒来了。
将军站在她身侧，见人还在恍神，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她傻丫头，说她竟愣到这般地步，那太子殿下都到城门口了还不赶紧下去？
她这才如梦初醒，拎着自己的裙摆匆匆跑下台阶，上来的时候倒是不觉得，可如今往下跑竟觉得这台阶犹如天阶般怎么都看不到尽头，她边跑边想，这么久没见了一会儿一定要把他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又想，这人着实可恶，这么久了竟然一封信都不给她，他竟然真的一点音信都不给她！
最后昏昏沉沉地想，这城楼真的有这么高吗？
如鲸投海、鸟从林。
她不管不顾地奔跑下去，发丝被风吹得从发髻中挣脱出来，吹落在脸上糊了一片湿润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