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就爱说笑,娘亲很好的……”孙秀婉低头低喃。
“那是自然,姐姐也没想到婶娘如此慈祥呢。”
沈允婻好像没有感受到屋中略微紧张尴尬,反而起身细细看起屋中摆设、字画来。
孙府的确不甚富裕,屋中摆设也很简单,屋中只有一张八仙桌摆在正堂和几张藤条椅凳,再者就只是正堂墙壁一副山水水墨字画,简单的令人不忍直视,孙秀婉见她巡视屋中摆设,脸上羞涩尽管消退了不少,但闪躲却增了三分。
人与人就是这么奇怪,贫穷的见到了富裕之人,总是本能的会不自信起来,总是有种鸵鸟心理,尽管孙秀婉才情也不算太差。
刘之坤神色就要坦然了许多,在沈允婻起身那一刻,他也站起了身来,站到厅堂高山流水前,笑道:“此画虽非真品,却也是老师得意之作,老师刚正清贫,又不喜他人相赠之物,让沈姑娘笑话了。”
沈允婻瞪着一双美目,诧异道:“这是孙伯父之作?”
又回头看向孙秀婉,一脸不可思议道:“素闻孙伯父尤善山水之作,姐姐本还不信,今日之见,姐姐方觉自己是了井底之蛙……”
“不值一提劣作而已,姑娘谬赞了。”
“老师(爹爹)……”
就在这时,孙世纪背着双手走了进来,刘之坤抱拳弓腰礼拜,孙秀婉则上前挽住爹爹手臂。
“爹爹,这就是沈姐姐。”
孙世纪摆了摆手,刘之坤退立到一旁,细细打量一番沈允婻,但见眼前女子年岁当在二十,轻薄翠烟披衫难掩芙蓉大红抹胸,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难见双脚,看起来有些难掩诱惑,但面孔却有些男儿之色,柔顺发丝也不如寻常女子,只是随意用了根粉色头绳随意扎裹垂在脑后。
打量一番,孙世纪一边走向正堂桌案一侧的座椅,嘴里一边说道:“前些日曾闻小女提及过沈姑娘,老夫也见过沈姑娘诗词小令,确非寻常女子可比,颇有男儿之志。”
沈允婻自孙世纪入屋,脸上透露的英气愈发逼人,若刘卫民站在面前,很可能会直接开口,让他身着些黑色紧身劲装,头戴斗笠、腰悬利剑,这样才符合些她的中性脸孔,而不是不伦不类,红色抹胸也太妖艳了些,再加上难掩巍峨高耸的胸部,让人第一眼去瞧,首先就是盯着鼓囊囊的胸口,反而忽视了她剑眉入鬓和中正挺立鼻梁。
还好浑小子不在这里,不然会说了沈允婻不伦不类。
在他看来,脸孔有些中性,头发也垂在脑后,可你倒是穿身道袍或直身啊?
刘卫民性子怪异,很喜欢与人调笑,再好的话语到了他嘴里都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每每将人能气了个半死,孙世纪虽也算是老古董,说话就含蓄了许多。
沈允婻规规矩矩给孙世纪行了一礼,竟然不是女子蹲身福礼,而是与书生一般无二抱拳拱手,孙世纪也不在乎这些,只是点了点头,随意说了句客套话语,人也转头看向刘之坤。
孙世纪端起茶水饮了口,说道:“都察院诸事繁多,泽厚怎么今日前来了,可是有事?”
刘之坤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沈允婻,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师可知宁德驸马府于京畿各村庄张贴购粮之事,以及欲要挖井之事?”
刘之坤话语一出,所有人无形中挺直了些身体,孙世纪也沉默了起来。
“学生于坊间听闻,开挖水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所用钱财颇多,坊间皆言宁德驸马府欲费百姓钱粮以肥己,且北方近年来天灾频繁,南方钱粮入京师日益减少,宁德驸马府欲囤积居奇……”
“坊间传闻……泽厚以为如何?”孙世纪抬眼看向刘之坤。
刘之坤眉头紧皱,犹豫着说道:“学生也是见了宁德驸马府告示,告示上所说也不像是要囤积居奇,学生只是对开井之事颇有不解。”
孙世纪微微点头,不仅是刘之坤,他心下也有些疑惑,挖井本身是个好事情,但是挖井并不是如此简单之事,不仅仅要一点点向下挖出方圆五六尺洞穴,还要准备上好砖石砌在内壁,以防水井坍塌。
孙世纪祖籍就是南方人,知道南方挖水井还好些,南方多水,挖出丈余即可见水,北方干旱,挖了五六丈亦难出水,且纵是南方富饶之地,一村一寨也难以挖出一口井水,通常都是富商之家捐献些钱财,村民自募些钱财,官府出面,如此方可稳妥。
知道归知道,但孙世纪知晓宁德驸马府有钱,前些日就有数十万两送往登莱。钱财不缺,挖些水井自然不在话下,对此他内心是颇为支持的,但是……
想起今日与老友相聚时,各人反应,又一时沉默不语。
……
孙世纪心下轻轻一叹,说道:“前些日宫中传出的消息,泽厚可知?”
刘之坤默默点头,轻声说道:“学生虽对三兄作为也颇有些质疑,但三兄能将名下田地赋税送入宫中,学生也是赞同的。”
孙世纪微微叹气道:“非但如此,宁德驸马府已经取消了名下田地所有佃租,就是为师也是赞叹不已。”
说着又轻轻摇头,叹息道:“宁德驸马虽行事蛮横霸道,但……不言也罢,此事还需等待些时日方可见分晓,采购纳粮之事……虽有囤积居奇嫌疑,但告示上所言,对出售粮食的农户来说也是件好事,或许并非你我所想亦是不一定。”
孙世纪看向刘之坤,神色颇为郑重了许多。
“泽厚与宁德驸马为兄弟之谊,宁德驸马行事也多遭人之病垢,你自己心下却需秉承中正,万事需慎言、慎行,不可急切妄言定论。”
孙世纪遭受过萨尔浒、李三才两事后,在刘卫民身上就显得谨慎许多了,购粮告示他看到了,为村民挖井引水也是件好事,也不敢随意插手此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