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在波浪之间的木船晃晃悠悠地接近了那艘超出了常识的铁船。
愈是靠近,叶宇长愈是无法相信透过双眼所见到的东西。
“竟、竟——竟高耸至此!”
从船上的学徒算起,叶宇长随船在海上跑生意跑了有十年,去过大陆西北与西南的所有重镇,其中家乡乐州港的城墙是他所见过的最雄伟的,他曾站在城门前细细打量过那青灰色的身躯,它宛若一座神山,遮掩住天际与大地各一半的视野。
而乐州港的城墙也要矮眼前的大船一头!
叶宇长随云排号靠近铁船,缓缓地抬头仰视,将视线越过宽阔的船侧外板,试图望见上甲板,但船侧外板和巨大的船体犹如横在海浪之间的城墙,阻隔了叶宇长的所有努力。
视线越过堪比城墙的船侧,是一排充斥着金属厚重感的方形“宫殿”与较为细长的高塔们,“宫殿”的外墙上是一个个窗户,窗户上没铺设窗户纸,而用水晶一样的东西封上了。
其余的地方,则是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的巨大铁箱。
正摇晃着云排号的海浪与铁船相撞,如同碰在大坝上,立刻就散开沉入到海中去了,只在船体吃水线附近残存了些许白森森的泡沫。
“少、少船主,你看!”
一个船员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身边指向铁船船侧的一个地方。
这名船员正是汤克诚。
“啊,克诚,已经能起来?还是多加休息为好。”
叶宇长一边冲汤克诚用问候施以恩惠,一边循着他的指尖看了过去。
汤克诚指向的是大铁船船侧外板前端靠近船首尖头的一侧。
无数字符用白色的漆涂在黑色的外壳上。
刻在上面的大多数字符叶宇长都不认识,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那一个比一个都像在跟蝌蚪的外形看齐的字符。
其中,他只看懂了一串字,虽然不是完全契合,但他觉得拿昌文的字来比对,那应该是——玄武巖號。
“玄武岩号?这艘船的名字吗?”
叶宇长低声呢喃,而汤克诚垂下手,狐疑地看着船的某个暗处。
叶宇长凝视着这艘巨舰伟岸的身躯,探究欲渐渐占据了心头,思索了一会儿,对身侧的汤克诚吩咐道:“克诚,让人去舱底把猎鲛鱼的粗绳镖找出来,那个可以拿来当登高绳,我要领几个人上这船看看。”
话吩咐完了,汤克诚却并没有动,叶宇长以为他受伤势拖累而有些愣神,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还见他只是直直地看着大船,正欲发火,只见汤克诚又伸出了手指。
手指较之先前颤抖的厉害,叶宇长觉得这个船员得了一份精华后养了多日的伤还偷懒,直接起脚把他踹翻在地。
“汤克诚!听不懂老子的话吗?唉,你受了伤,不会勉强你一起去这船上的,你留守就……”
叶宇长的话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汤克诚被他踹翻在地后,他那颤抖着手指依固执地指着某处,并且指尖还在挪动,仿佛——
仿佛正指着什么活物。
叶宇长吞了口口水,再次看向汤克诚所指之处。
既没有马匹牵引,也不属于马车的一部分,出现在那里的是三个独立的巨大金属车轮。
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冷冽的光,在没有任何力量驱使的情况下,自行从船的尾部奔跑到了船侧外板的中段,离云排号越来越近。
三个车轮像是行驶平地一般,垂直地奔跑在船侧的一面,好似它们的轮面没有和海面平行一样。
叶宇长感觉胸腹一寒,一股不详的危机感冲散了心中的探究欲,他急令云排号的船员将船驶离玄武岩号。
不需要照看风帆樯橹的人面对这令人错愕的敌人,一个个不知所措地拔出了腰间的柳叶刀。
一个车轮驶过玄武岩号的中段,横向弹起,像一枚巨大的飞镖,直接轰击在正后退中的云排号的船首。
包括叶宇长在内几乎所有的船员都及时抓住了甲板上的铜制把手,船首在巨大的冲击下带着整艘船歪向另一侧时,没有一个人因瞬间的冲力而摔伤或甩出甲板。
下半身经历了一瞬间的离地,紧紧抓住把手的叶宇长待自己的双脚重新落回甲板,高声吼道:“快!那车轮冲完了,抓紧摇橹!车轮追不到海上来的!”
话音未落,叶宇长就看见了那个车轮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沉到海里,反倒是冲破浪涛在海面上如履平地般地驰骋。
除了这个刚才直接撞击云排号的车轮,另外两个巨轮也从玄武岩号的船侧落下,紧随其后,刮起阵阵白沫,奔波在海面。
下层甲板左右两边各伸出四根长橹,总计八根长橹,卯足了劲推拉着海水,带领云排号全员夺路而逃。
云排号两根桅杆上的风帆被今日的东南风吹得如同两匹烈马般鼓噪,连带着“葉”字旗随风乱晃。
叶宇长抓着木板站在船尾,凭借元气临时提高的视力看着正追逐着云排号的三个巨轮。
三个车轮,一个在前,两个在后,排成一组形如箭簇的队伍。
旋转着的车轮疾驰在海上,破开沿途所遇的波涛,激起水花片片,像三头狼,死死追着它们发现的羚羊。
叶宇长估摸着最前头的那个车轮离船尾有约六丈远,当即心下一松。
为了鼓动士气,
云排号船长激励船员们道:“好!就这样!今天咱是顺风,继续使劲!这车轮再会跑也追不到咱们前头!”
一轮大浪拍过过来,
云排号轻松破开大浪,一块木板从之前受创的船首处裂开脱落,坠入海中,压浪效力瞬时掉了四成,阻力顿增。
“箭簇”最前端的车轮立马逼近了三丈,距离船尾也不过只剩三丈了。
“各位莫慌!还只是拉近了三……”
眼见叶宇长又要开腔勉力,一众船员与汤克诚觉得若不让船长关上他那张有毒的嘴,今日非得葬身鱼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