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时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
父亲成就了他?
竟然是父亲成就了他!
半晌,他咬牙问道:“既然我们父子都已经平衡的这么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先帝废弃您的念头,一直都有?”
“因为在先帝的心里,也有一杆天平,这天平的一端坐着朕和你,另一端坐着汉王。”
赵彦洛:“太子可曾细细观察过,当我们这头往上翘了,先帝的手就会把我们往下压一压;当汉王那头翘起,先帝的手又会把他往下压一压。
不放任一家独大,坐山观着虎斗,太子啊,这又是另一种平衡。
这种平衡之下,先帝能得到两个好处。
一个是他的江山更稳固,没有人敢分他的权,谁分他的权,他就要谁的命。
另一个,他能清楚的判断出,朝中谁是太子党,谁是汉王党,谁又独善了其身。”
赵亦时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已故的老御史陆时。
这人两头不靠,反倒让先帝重用。
“先帝不断废弃朕的念头,一次一次让朕处于险境,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在锤炼朕,锤炼汉王,锤炼你。”
赵彦洛:“赵家的江山想要千秋万代,无能的废物是不能成为继承者的,只有经过千锤百炼的人,才有资格站在最高处。”
赵亦时看着面前的帝王,没有由来的觉得一阵阵的害怕。
他藏在暗处,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把人心,人性算计的半分不差。
他不仅把先帝算计进去了,连嫡亲的儿子也没有放过。
真真可笑啊。
自己竟然……竟然还以为他是个贪生怕死,一无事处的人。
“至于朕为什么放过她?”
赵彦洛沉默了很久,抬起拐杖戳了戳赵亦时的心口。
“人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位置的事。储君的这里装的应该是江山社稷,是朝政事务,而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翻不出水花的女子。”
赵亦时被戳得踉跄退后半步。
他瞬间明白了,父亲不是不杀她,而是不屑杀。
“还有一点,做事不要赶尽杀绝,要有一点妇人之仁,给别人留条生路。”
赵彦洛把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戳,另一只手覆上去。
“给别人留条生路,或许也是给自己留条生路,给你的子孙后代留了一条生路。”
这些话,没有人与他说过。
他的先生,他的皇祖父都教他心要狠,手要辣,谁都不能相信。
兄弟不能相信,枕边人不能相信,天下人更是不能相信,便是亲爹亲娘都要防上三分。
赵亦时眼眶狠狠一酸,凄凄道:“父亲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这些话?”
赵彦洛望他良久,“朕的话,你何曾听进去过半句?”
刹那间,赵亦时的表情难以形容。
娘打小就和他说——
儿子,你可千万别学你爹,你看看你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能成什么大事,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儿子,你要乖乖的听娘的话,娘和你几个舅舅,拼着一死都要把你送上那个位置,你离你那个没出息的爹远一点。
刚开始,他还觉得父亲可怜。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他渐渐的也嫌弃上了。
是的,他从来没有正眼瞧得起过眼前的男人,更别说用心去听一听他说的话,品一品他话里的深意。
每一次拐杖敲上来,他都以为这个瘸子,是在嫉妒他在先帝前的得宠,嫉妒他的相貌,还有他一双健全的腿。
却不曾想,他是在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