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兵右卫门的水牢,便是用小小的木屋盖住小小的水池,再把犯人扔进去,不见天日。
这里边虽然难受,但一般而言并不是很致命,更何况与三左卫门的妻子儿媳才刚被抓进去两天。
故而武士们在肃清敌人,打开门锁之后反而轻松下来,看着四郎那焦急的样子,他们也只是摇头不语。
然则十来秒过去了,里边竟然没有丝毫动静。
似乎不太对劲,千束善右卫门朝身后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守好了,随即不急不缓地钻进水牢。
水牢之中一片漆黑,只有在大门打开时才有光线透入。此刻光线被千束善右卫门挡住,里头顿时漆黑一片,只有两道光斑之处可以视物。
一道光斑落在水牢的最里头,照亮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目光呆滞,微张着嘴一动不动。
不需要怎么辨认,千束善右卫门便知道她是与三左卫门的妻子,而且样子看上去有点不妙,不晓得救回去还能不能恢复。
另一道光斑,则正照在天草四郎身上。
这孩子双手浸在水里,看样子正要捞起什么,却又在其即将出水的一刻彻底僵住。
只看他那抖动的嘴唇,就知道一定是有了什么不得了的发现。
千束善右卫门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往下走。
随着他一步步走入水中,光斑的范围也慢慢变大,终于让他找着了与三左卫门的儿媳。
这个脸色惨白的女人,正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水牢的最深处。
没想到,自己一行人居然还是来晚了……
从小跟着益田好次东躲西藏,千束善右卫门早就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但当他的目光触及这女人瘪瘪的肚皮时,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压抑不住地发出一声低吼——
“该死!与三左卫门的儿媳已经怀孕9个多月了,我们居然忘了这件事,真是罪该万死!”
吼声似乎唤醒了天草四郎。
他闭目仰头,左手手捧起惨白的死婴,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轻轻覆盖在其额头。
“愿你的灵魂升入天堂,永远幸福温和。阿门。”
祷告完毕,他又折向水牢另一处,扶起那妇女往大门走。
看到他的状态,千束善右卫门有些担心:“四郎,出生即死的婴孩是怨气最可怕的存在,出去以后还是就地把它烧了吧。”
“不。她在我手中受洗,必由我送入天堂。”(当时的天主教认为,被火化者灵魂不入天堂。)
脚步没有半点停歇,反而愈发坚定稳重。天草四郎带着他的拯救迎向光明,身后却是愈发的黑暗。
“如果她真的对这个世界抱有怨恨,那就全都由我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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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中最豪华的屋子里,沈纯依旧脚踩着林兵左卫门。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有差不多二十分钟,期间眼看着小地图上的红点越来越少,钱却还半分都没见着。
这又能怨谁呢?总不能现在去让天草四郎他们悠着点,等那些武士送完了钱再杀吧?
心里有气,脚下顿时又加了几分力气,顺道着又碾了几下。
“哎哟喂!英雄!英雄饶命啊!”
“饶命?好!把你藏钱的地方说出来,我说不定就饶你一命。”
“这个……在下……”
支支吾吾的明显是不想说,沈纯当场就恼了,重重地往下踏了一脚。
“快说!要钱还是要命!”
“啊呀!要钱!要钱啊!”
沈纯:“……”
特么的,没想到碰上硬茬了。
正待严刑逼供,沈纯突然发现,小地图上最后一个红点也消失了,而且就发生屋子外头不远。
也就是几秒之后,天草四郎推开大门,擎着太刀一直来到沈纯跟前。
“辛苦了,要不然你先去……”
“阿尔塔修女,请你让开。”
不再微笑的天草四郎冰冷无比,直把沈纯捞点小钱钱的心思彻底凉透。他哦了一声听话地退到一边,看着对方高高举起太刀,刀锋直指林兵左卫门颈间。
“你要干什么!是……是为了钱么?不对,你是天草四郎!你是来救人的!我……我马上就放人,你放下刀啊!放下啊!”
“太晚了。我现在,要发动一揆!”
太刀急速落下,速度之快,甚至让林兵左卫门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斩杀了罪魁祸首之后,天草四郎脸依旧不见一丝笑容,反倒是咬牙切齿,肌肉不时抽动。
屋外,看到这一幕的武士无不沉默,唯有最后头、也最矮小的益田好次轻捻手指,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