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女巫不睡在她的主堡中。她睡在任何一处,每一处,无处。有的时候无处不在。
她现在选择躺下身躯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大到可以容纳上千座要塞。一片臻冰的海洋从一侧的尽头延伸到另一侧的尽头。那不是喧嚣地表的尽头,而是更加贴近一种完全不同的疯狂。
她经常来访此处,而且从来都是独自前来,但她从不孤单。
有人称之为怪物。有人称之为神。无论哪样,那些沉睡在寒冰铺盖下的巨大阴影只能在梦中神游。丽桑卓尽职尽责地前来查看。确保它们的睡榻安逸舒适。
绝不能让监视者们苏醒。
她很久前就失去了双眼,所以她在脑海中循迹它们沉睡中的形体。她见到的东西所带来的寒颤已经远超骨血,所以当她的肌肤贴上寒冰,也已不再颤抖。
当她在这下面的时候,失明是一种赐福。单是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就已经足够恐怖了。况且还要在它们的梦中行走,要知道它们对这世界暗怀的欲望。
所以,她必须让它们一直梦下去。
其中巨影一个开始悸动。丽桑卓从上一次新月升起之际就曾感受到它,一直在绝望地希望它能够自己回到安睡中——但现在这个深不可测的智能正在同伴之间蠕动着,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
她取下了头罩。华美的长袍掠过脚踝落到地上,她轻轻迈开脚步,走向冰封虚无的彼端。
丽桑卓张开手指拂过冰面。她的长发遮住脸庞,隐藏岁月的线条,以及双眼处的疤痕和空洞。她很久以前就习得了在梦中行走的秘法,可于瞬息之间在这片苛酷的土地上跨越不可思议的距离,在每一次黎明到来之前往复穿梭百次。有的时候,她会忘记自己的身躯在何处。
现在,她的意识向下漂落,穿过了屏障。她对臻冰的厚度略作思度。将全部信念的重担放在一层玻璃上是愚蠢的做法,然而这世上别无选择。
在另一侧,监视者正在张牙舞爪,在黑暗中鬼祟,满心郁郁不得志。
它比一座山脉还要巨大。它的体型还算是小的吧?丽桑卓希望如此。她从来都不敢试探大家伙们的防线——那些家伙看上去足以吞噬重力和时间本身,它们不仅是世界的吞噬者,更是整个位面现实的吞噬者。它们让她感到自己万分渺小、微不足道,就像一场暴风雪中的一粒霜。
她集中于面前这个巨大而又可怕的生物。
它的梦境变成了她的。
另一个丽桑卓正等在那里,在梦境之中。那个永恒不老的存在高耸在一轮黑太阳后面,她的发丝飘向九霄,她的双眼清澈明亮,如水晶般湛蓝,闪烁着天界的能量,那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黎明。
她美轮美奂。她是女神。她正吃力地将太阳按回地平线以下。
那颗黑色的火球在反抗,在努力重新升起。它在烧灼女神的手指。
她看到长长的阳影投在铺满灰霜的山脉上。这片土地是扭曲后的弗雷尔卓德,失去了所有生命和魔法……
生命。生命是最关键的。弗雷尔卓德上的所有生灵,这片冰封的土地曾经被丽桑卓当做祭品进献给下面的怪兽。她引着那个悸动的监视者远离它的黑暗思绪,小心翼翼,试图用其它的梦安抚它。
整个部族被分成三个营地。这么做是因为冰裔战母的亲自授意。是为了防范敌人行刺,她说,这样一来没人会知道她究竟睡在哪个帐篷里。
脚下的冰川,头顶的星空,牧师趴在冰冷的石台上,借着烛光将自己的观测记在一张厄纽克皮卷上。他持笔的手稳重有力。他每晚都必须把自己的记录送到霜卫要塞。
他很好奇,力量是否遮掩了疑惧?是否——
他看见自己呼出的气,意识到自己并非独自一人。惭愧之情令他哽咽。他毕恭毕敬地拿起一块布条,以此致敬三姐妹之中最伟大的那一位——丽桑卓。在他说出那些誓言以后,唯一能够令他感到如此透心寒冷的就只有她的凝视了。
“不要蒙上双眼,”她说着,从夜的黑影中出现。她的声音平稳而冰冷。
“请恕罪,”他说,“我迟了。我的报告——”
“我所寻求并非你的字句。你在梦中。我需要你聆听。聆听冰之声。”
冰霜祭司听到的东西让他瞪大了双眼。冰在诉说饥饿。
不。不是冰。而是……下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