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迎着上城的光芒挑高了脑袋——原本视线之外的一切开始在他眼底重新聚焦。他眯起眼睛乞求着,但霓虹漫天的未来光景却充耳不闻。更不要说是他这个渺小又孤单的生物了。
隔着雨帘,医生听见了金属的咔嗒声。是脉冲步枪的保险栓,错不了的。他的手抚上了心口,护住自己唯一的珍宝。在塑胶套筒的后面,他摸到的是自己疯狂的心跳。
无可匹敌的强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在医生牲口似的脑袋里灌进了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
一切都不过是未来的囊中之物。
中心
“暂停回放。”
在上一次针对我召开的行为听证会上,我问聆讯的官员,到底要付出什么才能去中心。其中一个人说,你必须做好准备用自己的一部分作为交换。一次次的升级能让你在源计划的体系里节节攀升,但与此同时就会不断地攫取属于你的自我。我相当坦白地跟他们说,我觉得没有哪个正常脑子的人会愿意付出那样的代价,就为了一小块晶亮的硅片,或是一个耀眼的标牌。
他们集体大笑。然后给我升了职。
现在,我眼前的图像正在微微抖动,一道带状的干扰纹横穿其中。医生死前最后一刻的三维全息图静止在空中。他的脸昂向天空,表情半是恐惧半是顺从。他脑后几厘米远的地方有一道从脉冲步枪射出的血红弧光。片刻之后,高凝聚等离子体就会在他的脑袋上烧出一个洞。
“蔚,你暂停太快了。后面才精彩。”
这是给我新配的搭档莫斯利。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年轻时的肌肉与地心引力对抗多年,终于败下阵来,口袋似地挂在他的肚子上。在办公桌前与犯罪继续斗争,他就不会错过任何一顿营养餐了。
但他现在肯定是饿了。我第三次注意到,莫斯利的眼睛根本离不开我的升职数据块。今天早上,我的新队长把这东西砰地扔到我桌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她衷心的祝贺,与这位眼睛溜圆的新搭档。
我看着莫斯利,他终于不再抵抗自己的贪念了。他从桌上抓起数据块,心不在焉地在一双软绵绵的手之间抛来接去。
“你还没装上这些新的子程序吗?”他坐立不安,可却装出一副随口问问的语气。
我把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
桌上还放着我的阿特拉斯拳套。这对沉重的拳头是典型的下城执法官风格。很多新兵会给他们的两条细腿升级,这样就能在奉命出击的时候方便和犯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可我才不介意靠得更近。钝重的拳套非常适合我,就像一双手套似的。而且,因为不需要永久植入,完全不必担心会有别人的记忆盘踞在线路里。不过,我在中心受训的时候,这对拳头确实也吸引了一些异样的目光。但是当我的右勾拳直接打穿了钛合金人偶的胸膛时,报道长官脸上的嘲笑就消失了。
“你这就是在浪费时间。”莫斯利说。不幸的是,他看到我没搭理他就以为自己可以继续说下去。“一个恶人罪有应得。就这么简单。队长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让升降机重新开放。我们没法让那么多通勤的人空等下去。”
我没理他。在下城这块地方,一杆没有注册过的脉冲步枪在一百米外把人的头盖骨给去离子化了,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罪有应得”。这是职业的人做的。我转过去,对着屋里的人工智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