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微亮,清脆的梆子声打破了重瞳观的宁静。
敲梆子的是刘见宽,他一共敲了五下,三下慢,两下快,道观重启,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像一个苦行道士般,默默地干着自己的活,除草、担水、洒扫殿堂、做早饭,用膳。
之后,梳头、洗脸、穿袍、戴冠、系绦。
云板一敲,念早坛功课经。
这些年戎马倥偬,能记着的经典有限,他便去藏书阁找出《玉皇经》《三官经》《真武经》《太上感应篇》和《文昌帝君阴骘文》等基础经卷。
功课完毕,敲梆子下殿。
他一丝不苟地走着道观日常,想从仪式感上恢复往昔的太平。
三天后,重瞳观已被他拾掇整齐,山门大开,却依然没有人来。
山下宽阔的江面也没有一只行船,对岸的河滩静穆无声。这气氛,比张献忠横行时期还要死沉啊。
他决定进城去看看,虽然他并不想让城里的守将知道他回来了。
城门洞开,没有一兵一卒。城墙倾倒,楼阁残破。
昔日人来人往的街市,空旷无人,偶有断手断脚的乞丐靠在墙角晒太阳。
他先去府衙,府衙的门开着,里面已被洗劫一空,连一张桌椅都找不到了。
又接连去了几家曾经有来往的大户,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人去楼空。
他拉了一个没了左腿的乞丐来问:“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大家都跑到哪里去了?”
这乞丐初时满脸的不耐,听他说话,才定睛来看。
“刘将军?你是刘将军吧?你终于回来了!”乞丐激动得涕泪横流。
刘见宽也是一惊,拨开乞丐披散于满头满脸的乱发,细细辨认。似曾相识,却也叫不出姓名。
这乞丐道:“我叫袁了凡,是重瞳观的道士兵,本在伏虎军中效力。清军进来后,我们与他们几次拉锯,军中将士死伤殆尽,我也失去左腿成了残废。李志勇将军便让我们这些不能打仗的人回乡,可是重瞳观已然封闭,我们便流落在城中乞讨为生。”
他们在说话的过程中,已有三三两两的乞丐靠近。这些人和袁了凡一样,都是重瞳观的伤兵。
刘见宽的出现,让他们顿然看到希望,七嘴八舌抢着说话。
原来,眉州城因为无险可守,在最近两年的战乱中几易其手。战胜者都会向百姓征粮征款,在战火中幸存下来的百姓不堪重负,纷纷躲进深山。
没有百姓可搜刮,这座城除了成为别人争夺的目标,再没有一点防守的价值,所以便成了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