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则骞抬手轻轻扫开丁敏,见她跌坐在地上,也只是不急不缓地向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
丁敏伏在地上,头上的太后凤冠歪斜到了一边,拉扯着一头青丝,把原先端庄华美的发髻拉扯得散乱不堪。
“把解药交出来,你还可以活下去。”赵则骞说得冷酷无情,无异于在丁敏心上又扎了一刀。
丁敏心如死灰地坐起身来,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抬手用力扯掉头上的凤冠,连带着扯断了大把的头发。华丽的凤冠重重摔落在地上,上面的珠钗散落一地,几缕青丝轻轻覆在了上面。
丁敏披头散发地昂起头,眼神里依然满是不甘,却又有一丝得逞:“我活着看不到你痛苦,死后变成鬼也要看着你痛失所爱,孤独凄凉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丁敏一阵疯狂的大笑,笑得全身都在发抖,笑声里满是快意。在猝不及防间,她伸手抓起凤冠上散落下的最大的一支凤钗,狠狠刺向自己的脖颈,死意决绝。
然而,那只凤钗却被赵则骞半途截住了,尖利的钗子重重划过他的掌心,颗颗血珠很快从长长的伤口里沁了出来。
丁敏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如雪,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手上的凤钗“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则骞俯身拾起了那支凤钗,将那带血的尖端对着烛火细细端详,而后平淡地开口道:“钗子上淬了毒。”不是问句,而是一句不咸不淡的叙述,听不出他现在的情绪。
丁敏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拔高声音尖叫道:“你已经中毒了!你就要死了!你求我啊!为什么不求我把解药给你!求我救你啊!你求我啊!”
“是同一种毒吗?”赵则骞像是听不到丁敏尖利的声音,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有些出神。
丁敏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赵则骞话里的意思,瞬间丧失了理智,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拿起手边的东西,疯狂地砸向赵则骞,边砸边哭叫着:“休想!休想!你们休想!休想!”
丁敏砸光了殿中所有能够拿的动的东西,一些桌椅也被掀翻在了地上,跌落的烛台点燃了摔烂的桌椅木板,大殿里不一会儿就着起火来了。
丁敏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经哭花,头发也凌乱披散,狼狈不堪地站在火光里,看着赵则骞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用力拽下脖子上一直戴着的赤金八宝璎珞项圈扔向赵则骞,项圈重重砸在赵则骞身边的柱子上,又“啪!”地重重掉在地上,项圈上一颗红色的玛瑙宝石应声而裂,滚出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
赵则骞暗暗松了口气,立刻俯身捡起药丸,急匆匆地往殿外走去。
“解药只有一颗,你救不了她的!你们休想同生共死!”丁敏冲着赵则骞的背影叫道。
赵则骞脚步一顿,双脚一前一后跨在凤栖殿内外,前面是清风明月,疏梅弄影,一片开阔,后面则是满室的金银桎梏,让人寸步难行。
“欠你的我会还。”赵则骞握紧手中药丸,无论他亏欠过谁,这一次都还得干干净净。
赵则骞没有再耽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凤栖殿,身后传来丁敏绝望的哭喊,在深夜死寂的皇宫里传出很远很远。
赵则骞离开后很久,凤栖殿里的火还在烧,丁敏已经没了力气,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周围的火苗好几次都试图去吞噬她衣裙的边角,她也无动于衷。
有人从殿外进来,明黄色的龙纹金靴一步步踩在狼藉的地板上,停留在火光跳跃之处。
“母后。”介于孩童和成年人之间特有的音色,带着淡淡的无情。
丁敏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人,一时竟然有些恍神。她的儿子什么时候已经长这么大了,她明明记得他还只是一个只会躲在她身后的奶娃娃,穿着龙袍的样子也有些滑稽好笑,但是现在他却穿着一身明黄色的朝服,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姿态疏离,再没有半分要靠近她的意愿。
“你也不要母后了吗?”丁敏怅然若失地喃喃低语,伸手想要去够赵瑞的衣服,可是因为离得实在太远,她只看到自己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空空地停留在半空,两片折断的指甲显示着她现在的狼狈。
“呵呵……呵呵……”丁敏痴痴地笑着,抬起的手颓然地放了下来,整个人已经毫无生气了。
“母后,这天下姓赵,朕也姓赵,你可曾记得过这件事。”赵瑞抬头打量了一下这座空荡荡的宫殿,这里的一景一物都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了,小时候跟父皇、母后围坐在一起用膳的那张梨花木桌子也在前几年栖凤殿重新修缮的时候换了一张新的,那张旧桌子连同过去的那些回忆一起,不知道被丢到了这座冷冰冰的皇宫的哪个角落。
赵瑞最后看了自己的母后一眼,在看到她颊边缓缓淌下的晶莹液体时,他迅速撇过了眼睛,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稍稍抬起的右脚在空中迟疑了一瞬,然后落脚转身,决绝地离开了凤栖殿。
栖凤殿的大门重新缓缓合上,将一室燃烧的浮华和一世难平的情仇重重隔绝在了那华丽沉重的宫门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