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白鹿把糖葫芦咽下,舔了舔嘴角,说,“我可去过很多地方呢!咱们的宝瓶巷,几乎每家每户我都去过,那些叔叔婶婶可喜欢我了,还有些小屁孩要跟我玩,我都不跟他们玩的!”
苏惊尘苦笑一下,心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还有还有!”颜白鹿接着说,眼睛却眼巴巴的盯着苏惊尘手上的糖葫芦,“还有那个卖烧饼的摊子,还有那家卖很好吃糕点的铺子,还有过年时候去的降雷塔......我去过很多地方了!”
苏惊尘弯下腰,把手上的半串糖葫芦递给她,点点头说,“是很多了。”
“哥哥不吃吗?”颜白鹿刚刚伸出手,却又缩了回来。
“刚刚吃的太饱了,吃不下了。”苏惊尘把糖葫芦递到她面前,颜白鹿这才接下,然后想了想,从上面拿下一颗递给苏惊尘。
“我吃不下了。”苏惊尘摆摆手。
可颜白鹿还是举着那颗糖葫芦,只是笑,也不说话。
“好吧好吧。”苏惊尘笑了笑,接过那颗糖葫芦,放在嘴里轻轻嚼着。
颜白鹿这才咧嘴一笑,又举起剩下的糖葫芦开始吃。
“小鹿,今天我带你去淮扬城里好好逛逛吧。”
“好呀好呀。”
于是一个青衫少年带着一个蓝裙女孩,在淮扬的大街小巷里游逛着,女孩拿着半串糖葫芦,紧紧的拉着青衫少年的手,他们走过狭窄破败、几无人迹的偏僻小巷,又到车水马龙、繁华热闹的大街,从青砖黑瓦到朱门玉砌,他们见过衣服上满是补丁的瘦弱少年,酒楼里笑脸待客的小二,路上嚣张跋扈的魁梧男人,还有衣着华丽、手摇白扇的白衣公子,绮罗珠履、亭亭玉立的粉裙少女,一个个人,好像离自己很近,却又很远。
经过那些长得好看的粉裙少女的时候,她们看了看苏惊尘,忽然低下头去窃窃私语,低声笑着,颜白鹿气鼓鼓地瞪了她们一眼,拉着苏惊尘就往前走,这些人,怎么喜欢在背后议论人呢?一点也不好!
各式各样的铺子、酒楼、城隍庙、一座名叫泉怀的寺庙,颜白鹿一路都睁大了眼睛,拉着苏惊尘的手四处看,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淮扬城。
“原来淮扬城这么大啊。”她轻轻赞叹。
再后来糖葫芦吃完了,她手上拿着两根糖葫芦的棍子,怎么也舍不得扔。她看到喜欢的东西,就忍不住站在原地多看几眼,苏惊尘说是要买给她,她就说,看看就行啦,哥哥还要出远门,没钱可不行,我有那个布娃娃就行了,然后不等苏惊尘说什么,就带着他就往前走。
最后,他们来到了青浦港,登上建在一座小山包上的高塔,看着夕阳西下。
弧形的港口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天边只剩下半个太阳,太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摇曳,像是一层金黄色的薄纱,又像是漫天繁星,悄然落到了大地上,依稀可见港口人影摇晃,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朝说着自己早就说过了无数遍的故事;太阳终于被海面吞噬,它的光却在天边不肯散去,海面上的船只上开始点燃灯笼,亮起零星的火光。
“看那边。”苏惊尘指着与港口相反的方向,颜白鹿认出来了,那是那条叫做“化烟”的大街,那边灯火轻晃,大大小小的灯笼成片的挂在一起,光亮映照着红楼黑瓦绿树,竟然比白天还要好看,颜白鹿甚至还能依稀看到其他的颜色,大概是灯火透过纱幔,就变得漂亮了。
“那是什么!”颜白鹿指着那些忽然飘起来的红色纸灯,兴奋的大喊。
“那叫祈愿天灯,”苏惊尘揉了揉颜白鹿的小脑袋,笑着说,“可以把自己希望的事情,写到灯上,再放飞,很快就能实现了。”
颜白鹿轻轻点头,在心底记下了苏惊尘这句话。
“小鹿,”苏惊尘忽然又叫她,“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
“嗯。”颜白鹿轻轻答应一声,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苏惊尘转头看着青浦港,又说,“我明天从这里走,将来我也会从这里回来。”
“嗯,”颜白鹿使劲点头,问他,“那,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惊尘蹲下来,看着颜白鹿的眼睛,帮她抹掉从眼角偷偷溜出来的眼泪,说,“等你长的跟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第一个枝丫高,我就回来了。”
“我没哭哦,我没哭!”颜白鹿忽然晃了晃脑袋,看着苏惊尘,一脸认真,“哥哥你说的!等我有老槐树的第一个枝丫高,你就回来了!可不许耍赖!”
“要不要拉钩?”苏惊尘笑。
“好,拉钩!”颜白鹿伸出那只瘦瘦的小手,用小拇指勾住苏惊尘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天晚上,青衫少年背着一个蓝裙女孩,少年的嘴角带着笑,女孩手里拿着两根小木棍,在少年的背上,睡得很熟,风把云都吹散,月光洒落在大地上,把他们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
第二天一早,一艘去往云州的渡船悄然起航,苏惊尘站在船头,晨风轻轻摆动他的额发,他看着岸边的人,大力挥着手,口中轻轻呢喃,只是他的话,都被海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