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见那年大家都是四岁,宫九对于她是如何十年内才长五岁心知肚明,并不想再明知故问。
他往酥软的鹅毛垫子上一沉,开门见山:“公孙兰我杀的,她是红鞋子组织的老大,同时是我的手下。吴明担心她把他的大计划说出去,让我来处理掉。”
“吴明?谁啊?很厉害吗?”
“吴明是我师父,我九岁的时候他潜入太平王府收我为徒,宫九是他给我起的化名。”
铃铛点头。
懂了,关系不好,并且想要害死他关系很好的堂兄。是言明义迟早要宰掉的人。
“至于厉害……”宫九沉思,望一眼风吹起帘子的窗外,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某只小凤凰,自傲道:“据说江湖上没有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接不住的武器,但是他碰上我的剑,只能够去撰写遗书。”
宫九转回头,沉静的眸子里浮起涟漪,“然而我碰上吴明,也只能够去撰写遗书。”
“不过,再过五年,我能和他打平手,再过十年,我能杀他。可惜,我等不到十年。”
“他发现了你对他不满,想要除掉你?”
“不,他觉得新皇登基,又正是一批老臣乞骸骨,新旧交替的时候,觉得合适篡位了。”宫九“啧”一声,“我那堂兄虽然啰嗦了点,烦人了点,一张嘴气死人了点,我都没想过拉他下皇位,吴明也配。”
她懂,口嫌体正直嘛。
“那你找我干什么?买凶|杀人?”
“对啊。”宫九支着下巴,“你帮我杀了他,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情,任何事情。我知道你做得到的,用你那神奇的能力。”
“听上去很有意思的样子。”
小姑娘掸掸衣角,站了起来,拾起马车里的那盏青铜灯,折落灯火,马车里顿时漆黑一片。
“我拒绝。”
宫九很冷静:“杀人而已,你不像会拒绝这事的性格。”
一小簇火焰乍起,还是那个油灯。
铃铛慢悠悠熄掉火折子,将油灯往宫九脸上一撞,火焰转瞬燎掉他鬓角。
宫九屹然不动。
“我是不拒绝用能力做这种事情,但是,你这幅吃定我的样子,我就偏不答应。”
就像她哪怕要用油灯来烧宫九,也非要换成自己的火。
小孩儿脾性。
小姑娘扬手,一把尘埃将往发上蹿的火焰扑灭,“记住了吗?”
宫九发出感慨:“你比十年前——哦,对于你来说应该是五年前?比那时候脾气好太多了。要是那时候,你的火折子应该是直接往我脸上扔。”
小姑娘眯起眼睛:“让别人猜不透心思才好啊。”
“有理。”宫九拍了拍鬓角上的灰,并不把那烫热当回事,他的体质却也奇异,才那么一会儿,皮肤上些许烧伤已经全然恢复,“既然你不接活,那我就用原计划了。”
宫九同样是个任性的,直接将小姑娘赶下马车,赶车的奴仆扬鞭,将马车驾走。
铃铛将车上的事跟陆小凤挑拣着说了一遍,摊手,“不知道他所谓的原计划是什么。”
陆小凤啧啧称奇:“他的脾气很好啊,被你用火烧头发都愿意跟你说他还有个原计划,跟花满楼差不多软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说宫九的脾气像花满楼,鬼都不信。
铃铛往身上一摸:“……”
“……混蛋言明义,小爷的美人图!”铃铛磨磨牙。
她就说,那家伙怎么会只是将她扔下车,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美人图?”陆小凤眼皮一跳,“做什么用的?”
“就是画了美人像啊,统共九九八十一个美人,天上有地上无那种。”
听小姑娘说得那么轻描淡写,陆小凤却放不下心来——江湖上谁不知他好美人美酒,他有种预感,这幅美人图,是用来找他麻烦的。
陆小凤:“咳,我陪你去抢回来?”
铃铛伸了个懒腰:“算啦,随他去罢。”
陆小凤纳闷:“你不是挺不高兴的吗?”
“不。”小姑娘严肃着小脸,“我是震惊再加上一点小不高兴,但是我一想到他给自己挖了个坑,我就没有不高兴啦!”
陆小凤为之一惊:“挖坑是指……”
铃铛吹一声口哨,“我那美人图,可是画皮鬼送的。”
*
马车缓缓往前行驶,宫九倚坐车厢,手上执着画卷,旁边的紫金被褥香炉袅袅飞升着万缕烟。
解开系画的绳,随手往车内铺的虎皮褥上一扔,画卷刷拉滚开,露出里面的八十一位美人像。
宫九支着脑袋,目光虚虚往画卷的方向落,心里却想的是小姑娘发现宝贝的美人图不见后,会有多么气急败坏。
一双柔软的手拂过宫九衣襟,佳人贴合,娇嫩的赤足踩在他大腿上。
呵气如兰:“浮世贪欢,平生无俦,月夜不寐,愿修燕好。”
宫九深沉地注视着月光钻进来,只有他的影子的车厢,抬起手,坚定不移地将美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