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姜茶拿着他的通讯设备,先开了匿名,再开短波通讯,她慢慢回忆了半晌,输入了第一串通讯ID——
【狼人酒馆的卢奇先生吗?我隔壁酒馆老板,有个小道消息告诉你,那个收租的胖女人最近发达了,约我今晚去她家快活,顺便还我钱。我记得她也欠你钱了吧?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
然后输入第二串ID——
【不打烊酒馆的老弟吗?我隔壁狼人酒馆的,你还不知道吧?那个收租女人拿你养她的钱,又自己养了个保卫队的年轻男人,这都不找她算账,你可真能忍。今晚去她家算账?】
顺便给他点了一首名叫《看到绿光就想起你》的星际当□□曲。
第三串ID——
【最近又赌输了吧?还睡大街呢?当初引你去地下赌能量石的女人还记得不?她要进官方的回收基地了,说是临走前向自己对不起的男人们忏悔,今晚最后一晚了,你不去把钱要回来?】
……
姜茶一口气发了十几条讯息,分别给不同的女房东“亲密伙伴”,确认对方都收到,并且不可能找到小兽人这儿来后,她总算出了那口憋屈气,笑眯眯地站起了身。
“谢谢你啊,我得搬家了。”
“真的修好了啊?呜呜呜,你人太好了,谢谢你!”
姜茶摆摆手,她一直往前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把机器人拖进了一条巷子里。
巷子通往黑市,街尾有一家偷卖机械零件的黑店,老板是个大块头兽人,姜茶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人品不论,但黑白通吃的本事确实大。
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垂眸瞥了眼脚边仄歪着脑袋的人型机器人。
镶着晶石碎片的眼睛黯淡着,身上还裹了一层斑斑的锈迹和灰尘,丝毫不像是还能重启的模样。
当初组装的时候,她用的都是精挑细选的零件,不知道现在拆卸下来,还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空气里飘来低等营养液的劣质甜味,姜茶咽了口唾沫,摸了摸空荡荡的衣袍口袋,还剩一枚星际币——别说找个住的地方,想办法救回小机器人们了,连最低等的营养液都买不起。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实在不想卖亲手组装的机器人,哪怕是个根本开不了机的残次品。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的手指动了动,在身上摸索了好半晌后,终于摸到了一枚薄薄的方形物。
她用两指捻起来,眯着眼睛反复地看了又看。
芯片散发着荧荧的微弱蓝光,繁复的纹路覆盖在上边,在灯光的直射下,纹路上开始出现细腻的光泽,有生命一般缓缓地流动起来。
这枚芯片,是她从那个垃圾场中央的巨坑里找到的。
当时她醒过来的时候,那个罩住她的弧形战舰躯壳,居然连同她伏藏的操作台残骸,一起莫名地消失了,只剩下一些制造飞行器用的钛金色碎末,遗留在深坑之中。
一同留下的,还有这枚小小的芯片,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下。
芯片在高级星球很常见,在这颗垃圾星上却格外稀有,是生产高级智能机器人的配件,能储存海量的数据和信息,方便在回收机器人残损外壳的时候,保留下它曾经学习过的信息和知识,传递给替代品,相当于人类的记忆。
姜茶脱下被飓风割裂的外袍,细细擦去机器人身上的尘埃和铁锈,然后徒手拆卸了他的头颅,装入芯片。
等待芯片是否能驱动系统的调试结果,要好几个小时。
姜茶疲惫到了极点,靠在冰冷的围墙上,抱着他的头颅喃喃自语:“对不起啊,崽。”
再多余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总不能说:“你乖乖的,等妈妈醒过来了,就卖了你,好去拯救家里的其他小朋友们。”
简直宛若一个渣女。
可惜的是,直到她再次醒来,人型机器人都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芯片也驱动不了,看来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姜茶的心脏沉了沉,有种要卖亲儿子的错觉。
她叹了口气,不再拖着他前行,尝试着改用抱着,挪着步子钻进了那家机械配件店。
大块头老板正在整理货架上的“商品”,听到动静,回头看她一眼:“哟,是你啊,这次又有什么好东西?”
姜茶放下人形机器人,干涩着嗓子开口:“来卖些零件。”
“这次这个不行啊,”瞥见那个生锈的人型机器人,老板顿时没了兴趣,“都生锈了,零件还能用?”
话虽如此,他打量着姜茶浑身是血,难民似的扮相,还是不耐烦道:“算了算了,这几天没收到什么东西,算你运气好。拖进屋里去,我拆开看看。”
姜茶闻言并没有松口气,反而心脏愈发沉重了些。
她俯身将人形机器人抱进黑黢黢的里屋,屋里简陋,只有一张操作台,和连排的工具箱,空气阴冷又干燥,仿佛尸检用的解剖室。
老板随手捡了把自制的榔头,对准机器人构造精密的眼部,正要敲下去,却被姜茶手疾眼快地拦住了。
“等一下!”
在对方莫名其妙的眼神里,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角:“要不,先搬到操作台上去吧。”
“嘿!我说你这家伙……”
“黑哥,有个新来的要修东西,我给您带上门来咯?”
恰好外边有新的客人上门,老板瞥她一眼,把工具塞进她手里:“行吧,反正你力气大。搬上去先自己先拆着,我去外边看看。”
姜茶被动接过工具,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人型机器人锈迹斑斑的身躯,没有立刻行动。
一时间,阴冷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机械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和着有些诡异的“滋滋”电音。
崇渊在混沌沉痛的意识里沉浮着,战舰和火光充斥满他所有的记忆画面——
外星文明入侵,暗生物肆虐β星,整个星球很快沦陷。
没坚持到半年,各势力就议和投降,只剩下崇渊,仍率领他的舰队跟入侵者们在外太空殊死一搏。
记忆的最后一秒,停留在他拖着星际联盟的主帅,一起坠入宇宙深渊的时刻。
粒子束爆炸的光芒把整个外太空照得亮如白昼,耀光与漫天的灰烬里,他像垃圾一般快速往下坠落。
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甲板上,冷酷地望着他堕入深渊,发出一声叹息:“再见了崇渊上将,你们银河系的人,就是太善良了。”
崇渊被那声叹息刺得浑身疼痛,像被最残忍的酷刑反复拷打折磨,不甘和愤恨却交缠着,把他从幻境里拖出来,被迫看清楚现在所处的环境。
这里不知道是哪里,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星光,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并非处于漂浮状态。
是银河系的尽头吗?
他漠然地想着,尝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大概是受了重伤的缘故,身体沉重得厉害。
突然,漆黑的环境里,有人轻巧地擦亮了微弱的灯光,给他的视线,添了几缕稀罕的明亮。
一个穿得破破烂烂,长相介于人类与联盟人之间的女人,举着把可笑的“武器”,朝他缓缓地走过来,看上去很纤弱,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