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笙凝视着他着急的脸,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好像是蛮奴铁骑横扫北疆,她二哥奉旨率兵去前线抗击,前路未知九死一生,她二嫂就是这样看着她二哥的。
后来朝廷惨胜,班师回朝,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她二哥也生死不明。几番托人寻找无果之后,她二嫂便一心求死殉夫,即便天天派人看着,依旧绝食明志……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家里终于收到了她二哥托人送来的信。
约是三个月后,她二哥回来了,没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拄着拐杖进了段家的门。
她已经忘了送二哥回来的人说的,他是怎么从尸体堆里发现尽力往外爬的一身血污的二哥的。
只记得二哥站在院中,手上的拐拄倒地,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搂着二嫂时说的那句话:
“……我回来了,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有你这样等着我,我若死在战场上回不来,老天爷都会觉得不公平……”
她明白这世上,或许永远不会有人像她二嫂等着她二哥那样等着她。
但她拥有的实在太少了,即便只是知道有人念着她回来,她心里依旧高兴。
她想她这一生,晦暗如斯,或许一次老天爷也会对她公平一次……
“我……”她才要开口,却又低了下去,始终无法将这句没有把握的诺言说出口。
鸣焱却道:“记住,我会等你。”
她抬起头,看着鸣焱坚定的眼神,深吸一口气,转身将仓仆化出剑体,抬步离去,却在走了两步之后,停了一瞬:“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鸣焱愣愣地喃喃了一句,心里涨起了一丝心意被接受的甜意,但很快却又被更深的担忧覆盖……
他叹一口气,扶起了一边的晁奇,离开洞府。
他做不了别的,但答应了她的事,他一定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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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来一去,段云笙回到降霄山时,已是她带着晁奇逃离后的第三日清晨。
为了不引起天族与妖族双方的注意,她特地隐去身形,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不想刚到降霄山下,她就发现降霄山护山阵法已破,山上妖气冲天……
“这……”段云笙看到这个情景,心中不免震惊,怎么仅仅一日,这事情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静下心来想,护山阵法与降霄山的主人连山帝君气息相关,按眼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连山帝君遭到了什么意外。否则以这百万妖军之力,即便在她离开后占据上风,也不可能在一日之间就攻破了阵法的防护。
如此,只怕是天军内部出了问题。
段云笙脑海中迅速闪过黎闻灵君的那张看似无害懦弱的脸。
她始终觉得,在晁奇这件事上,黎闻的嫌疑很大。只是如若他真的有能力控制晁奇这样修为的妖兽,让他暴走杀人的话,那这黎闻的实力就远不止是一个驭兽灵君那么简单了。
有如此修为,若再有机会接近已经负伤的连山帝君的话,想要暗算帝君,打开护山阵法确实不难。
段云笙抬眼看了看那漫山的妖气,眼下她只能希望山上的封印还没有被破。
她握了握拳,化为一道轻烟,立刻飞向她之前预计的封印所在的方位。只见那原本施加在封印之上的障眼之法已破,在近山顶的一侧露出一个秃无草木的黑色石台,往里便是一扇巨大的刻满符咒长着尖刺的大开的铁门。
看到铁门已被打开,段云笙直觉不好。她凌空飞落到平台之上,看了一眼四周倒落的天族将领的尸体,一挥手,将他们都安放到了平台的一边,为他们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但看着眼前的情景,她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来晚了一步,否则这里怎么会连一个妖都没有。
就在这时,自铁门后吹出的一阵凉风,激得她下意识回头。
“好强的妖气……殷九玄!”她盯着铁门后寂静无声的幽暗通道,握紧仓仆剑,一步步走了进去。
她每往里走一步,那股妖气就强上一分。在走过一条阴湿昏暗的长道之后,她终于看到了一丝光,她提着剑走了进去。只见在无数月明珠的月华的照耀下,巨大的洞体中一片光亮。
原本高华无尘的皓钦上神倒在一旁,虽然尚未昏迷,但却已然没了反抗之力。
而那个人却就那样近似安详地盘膝端坐在,原本封印着他部分丨身躯的高台之上。
一身月华在他身上泛起细腻而妖异的光泽,那双淬金的眼眸微阖,嘴角带着一丝诡谲妖异的笑意。
“你来了,我在等你。”他轻柔地对她说。
如菩萨梵音,亦如枭鬼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