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一抬眼,就见青光闪烁间,师父胖乎乎的身形缓缓的倒了下去。
“师父……”
龙一大叫一声,扑了上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厚脸皮的师父竟然自刎了,这该有多大的仇,多深的恨呐!
一想到,从今往后自己就成了孤儿,龙一禁不住眼圈发红,鼻内发酸,刚才的哭是假哭,这一次却是真的。
“师父……”
他又轻轻换了一声,伸出的双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还没死,嚎叫个啥,是不是盼着我早点死,好让你痛快点。”
半躺着的师父突然睁开眼,话语阴冷无比,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自语道。
“恩,这个拿好了,本来想割片袍子,可一割明日就没得合身的衣服,就这个了,拿去。”
他扬了扬手里捏着的半边盘扣,轻轻放在龙一手中。
“如今,’咱也算两清了。我改你的今个还给你,你该我的我也不再讨!”
他歪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那只伸出的手臂却微微颤抖。
这是割袍,龙一岂能不知。
本来看到师父安然无恙,龙一暗自心喜,刚要翘起的嘴角,却又被这半个盘扣扫了个精光。
他嘴巴长的大大的,翕翕合合,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是嫌不够么?”
龙道长,拧过头,语声愈冷,仿佛是早对着庙堂外的香炉说话。
“不,不够,很不够。”龙一咬了咬呀,咬出一丝腥咸。
“哦,我这里倒有些东西,你若是喜欢,随便拿好了。毕竟,是我瞎了眼,怨不得旁人唉!”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又长叹一声,仿佛这一句早已压在心底多年。
龙一突然感觉心中一阵刺痛,他强忍着站直身体,双眼使劲睁的老大,不然那眶内打旋着的泪水溢出。
“好,很好,太好了!”
说完这句,他俯下身,逼视着眼前这个光脑壳的胖子,双目近乎要贴了上去。
“你该我的我自然会拿,自不必你去说。我该你的今个给不了,但总有能还上的那一天。”
“好!”龙道长,重重的吐出一个字,把唾沫星子溅的龙一满脸。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龙一突然伸出一只手臂,像小时候那样在眼前的一张肥脸上摸了一把。
还是一样的肥腻,却又多了一丝粗糙,似乎还少了点东西。
他还想再摸摸,却被龙道长抬手拍了回去。
“怎么,还想要我的命么?这可不行,我的命谁也拿不走,就是你也不可以。”
本来是一句狠话,却被他说的云淡风轻。
龙一扭过头,借势擦了把脸。
“好吧!如你所愿!”
他后退半步,扑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九个响头,前额很疼,他却顾不上。
“走,走,走。”
在这一字紧似一字的催促声里,龙一扬长而去。
这一夜,有间小庙异常的安静。
……
翌日,龙一起了个大早,昨日夜里,他去茅坑旁的大槐树坐了几个时辰,知道衣衫湿了也不自知。
文鬼杨万州说,他这是犯贱,屁大个事,弄得鸡飞狗跳,要是他啊,娶了就娶了。
好说,这龙道人也是犯贱,孩子不愿意就算了么,弄那么绝情,今后如何相处。
龙一只是轻笑,师父这是在赶他走啊,他岂能不知。
所以回房后反而睡了个好觉,本想着一大早再去师父哪里碰碰运气。以师父的性子,天大的事,过一夜也就忘了。
可等到他推开房门,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和整洁的屋子,龙一就慌了。
‘难不成师父真要寻死?’
这个念头一滋生,龙一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厚着脸皮,点头哈腰的向每一个匠人和帮工打探,就像变了一个人。
可结果是,谁也说不清去处。唯有老林头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哈哈大笑。
“贱,就是贱,你师徒俩啊,都是个贱人,哈哈哈。”
他一锤定音,大笑着而去,嘴却紧的很,不给龙一丝毫机会。
于是乎,这早饭和午饭就再也没得味道了。
……
等到临近黄昏,坐在路口青石上的龙一却看到师父一摇一晃的走上山来,似乎喝了些酒,嘴里咿咿呀呀的哼唱。词句虽听不甚清,可龙一知道那是师父最爱的一曲。
我本是凤凰山散淡的人,凭符篆掌气运逆转乾坤。世间孤魂野鬼无人敢问,山野里妖魔鬼怪闻风远遁。大夏亦不过咫尺之地,那容得下闲人横戈千钧。
为乡邻驻守乃吾辈本分,何须谈钱财因果伤道家之根。闲无事青山里高歌一首,坐等那懂仁意因缘之人。
……
其实第一次听师父唱的时候,龙一就有一种错觉。师父也是听过空城计的穿越人士,可听得久了,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今日再听词曲,就知道师父下山一定有喜事,实乃天赐良机也。
龙一一下子跳了起来,并做两步,嘴里高喊着,“师父!”就冲了下去。
他这一声并不曾打断龙道长的唱腔,只是龙一越走越近,越走月满,最后在距离师父一丈之地停了下来。
因为今日师父头上盯着一顶黑色皮帽子,黑亮的毛发在夕阳下散发着亮光,如同一只黑色的小狐盘在头上。
‘小黑狐!’
龙一心中一惊,脚步就乱了,身体晃了晃,勉强站的稳些。
就说为何这几日不见那只叫小白的小黑狐了呢?就说为何师父会这么乐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龙一在心中哀嚎,想一想那日对凤羽真人的承诺,还有小黑狐那一双期待的眼神。他怒从心起,原本还微笑着的脸涨的通红。
“你,你把它怎么啦?”
毕竟,龙一心中还有一丝期待。
“你不是看到了么?”师父抬头望着远山,一手轻轻抚了抚那黑亮顺滑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