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走时寅时刚过不到两刻,马车厢又被围的密不透风,龙一躺在车中的一块粗布上,只觉得摇晃的厉害,外面的情形却是一概不知。
加之那圣使也挤在车内,这就令龙一更加不堪了。因为那圣使虽是一男子,却在车厢里对龙一动手动脚,虽然未做那不堪之事,可龙一基本被他看了个精光。
就连胸前的那块玉牌,也被他哪去翻来覆去的看,至于那几张金色符篆,自然也没放过。
这一下,龙一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线希望,有一次沉到了谷底。
还好,那少年只是看,并不曾拿了去,又把这些东西重新放入怀中。临末了,抽手之时,在龙一胸前捏了一把。
然后一脸贱贱的笑,“呵呵,兄弟,今个之后,我就是你的大哥了。嗯,莫怕,莫怕。到时候好好养着,不是大哥吹牛,要不了一月,定会让你生龙活虎般利落。
不过莫,你总得给我这个大哥说说,你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吧?”
说完这句,他就静静的望着龙一,等着他的答复。此时,他一脸沉静,犹如邻家哥哥一般,眼神里全是柔意,看得龙一心里发酸。
看来,真是想家了啊!
他左等右等,不见龙一张口,这才一拍大腿,自嘲着笑道。
“瞧瞧,我咋把这事忘了,你中了毒,自然是说不了话。不过莫,你说不了,那就听我说吧。”
他这一张口,就是滔滔不绝,除了他自己的名字阿良之外,其余全是一些山野趣事,奇谈怪闻,到了让龙一路途不再难熬。
只是龙一明明见走时,他们一行四人,除了驾车的马夫之外,前后还跟着两骑,按理这些话对他们讲讲不是更好吗,为何要对着自己一个外人讲?
听着那名叫阿良的少年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起先,车外传来时断时续的鸟鸣、偶尔有几声兽吼,继而天光由亮转明,就连车厢里也亮堂了好多。
阿良似乎好多年没见过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初听龙一倒觉得还算有趣,可听得多了,他就听出一些苗头。
只因阿良所讲的全是与他们讲要去的那个叫彤云殿有关,而故事的主角正是龙一听说过的红夫人。
不过阿良并不曾提她的命好,而是用主上代替。这就很令人生疑,因为一个敢自称主上的女子绝对不普通,弄不好,这阿良是在给自己洗脑啊!
可眼下,龙一口不能言,手不能手,哪里能左右交谈的话题。他不想听,可阿良尖细的声音总是暗藏着一丝诱惑,让龙一不知不觉全听了去。
直到正午,马车总算听了下来,阿良的唠叨也就此终止。
他跳下车,和马车夫招呼一声,回身就把龙一抱了起来。
阿良其实只比龙一高半个脑袋,身体单薄,按理抱起龙一应该很吃力才对。
可他倒好,一个拦腰抱,轻飘飘的就把龙一举在胸前,这下把龙一弄了个大红脸。
毕竟这么被一个大男人抱着,真得不舒服。不说浑身被他坚硬的肋骨隔的生疼,就说这么拦腰横抱总会给有心人无尽的遐想。
可龙一有啥办法,幼时被光头师父抱着,他无能为力,如今也是如此。他甚至不能遮挡一下自己的颜面,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一张白脸变成一块红布。
“莫非师弟还是童子鸡吗?嘿嘿,我懂,我懂!”
阿良弯下腰,嘿嘿一笑,嘴角又露出那么诡异之色。
‘你懂个屁啊!’龙一在心中恨道,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恨了,可惜恨又死不了人呐!
出了车厢,龙一觉得眼前一亮,随即眼神就暗淡下来。
因为阿良抱着他站在一个山中无名小镇中央。此时正临饭点,短短一条街上却挤满了食客,好多人对着二人指指点点,甚至有人轻呼阿良的命好。
龙一恨不得一头抢地,可这些只能想想。阿良大大方方的和众人打着招呼,还抽空指了指怀里的龙一,笑成了一朵花。
“嗯,这可是我家的小师弟也,看看是不是俊的厉害?”
他不仅这么说,还献宝似的把龙一从一双双眼神下走过。
换着花样称赞,可主题就是一个。
瞧瞧,这个花瓶如何?
龙一真得想死,最初师父说过自己是一朵花蕾来着,如今都好,自己真他娘成了一朵花,那种柔弱的插在花瓶里的花。
显然,阿良今日得意至极,怀里的小师弟满足了他所有的虚荣心。于是,夸赞声不觉入耳。
“俊,好俊啊!”
“长的还真好看呢!”
“可惜,是个瓜瓜,不过,这小脸蛋还真像红果儿呢!”
“……”
无论男女老幼,今儿阿良怀里的龙一全是通杀。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可惜得到收成的并不是龙一。此时的他不过是镰下的麦子,撅头下的地瓜,亦或是,接了瓜儿后蔫掉的花。
龙一又不想死了,他第一次直面如此诡异离奇之事,突然想明白师父说过的话。
也许人一辈子,真就是一朵花呢!
……
等到阿良坐定,把龙一放在圈椅上,屯着饭碗先拿着小勺,一口一口的给他喂饭的时候,龙一突然就不恨了。
因为恨填不饱肚子。
说起来阿良真是一个负责人的师兄,最起码,眼前是如此。
等到两人吃完午饭,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可还是有人尾随在两人身后,一直到阿良踏进马车之时,才听那人低声唤道。
“阿良大人,你能不能看看我家的孩子?”
这是一个卖娃儿的啊!龙一长叹,闭上眼,禁不住就想起这一世的双亲。
人家怎么说,还想给娃儿一个好前程,可自己的呢?龙一禁不住眼睛有点湿润。他本不愿想,可有时候却不得不想。
原本还在嗯嗯啊啊应酬着的阿良瞥见了怀里龙一的古怪,语声就尖了好多。
“等后年吧!嗯,我该走了。”
虽然那人很是失望,可阿良还是一头钻进了马车。
等到马车驶出小镇,阿良揭起帘子,扶着龙一的肩头,在他耳旁低语。
“狗儿,别伤心了,他们只想卖个好价钱,那管我等死活。唉!不说了,今后你就叫阿浪吧!比我的名字多了三点水,谁让你那么爱流眼泪呢?这眼泪啊,其实也是水!”
龙一很不喜这个名字,可他却有点喜欢阿良了。或许,这个名字也不错。
……
出了小镇,马车一路疾驰,车外的三人依旧一声不吭。若不是驾辕的马车夫偶尔会驾驾、吁吁的叫,龙一真以为他们三个都是哑巴,要么就是被割掉喉舌的那种工具人。
这个念头在龙一心中一滋生,就如同荒野了春风拂过的野草,疯长的苗头谁也遏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