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没有,但屯城军城有啊。等秋粮都收上来,粮仓都堆不下,与其让那些粮在仓里发霉,不如拿出来周转。”
白佐尖倒不是蛊惑他贪没,而是从长安的六部到各州县衙门,都有一笔钱粮专门用于放贷,赚取的利息用于各级官员吃饭喝花酒等开销,有些官署甚至有官员专门管这些事。
叶勒镇不同于白沙守捉城,兵大多是从关内来的,全要屯田。
再加上可以收商税和城外的那些村庄的赋税,饷虽没多少,但粮足够维持一年,完全可以拆东墙补西墙。大不了快卸任时把大都督府卖掉,用卖出的钱买粮把这亏空补上。
王庆祥越想越有道理,顿时脸色一正:“本将军倒不是贪图享乐,只是看着白沙守捉城粮饷吃紧着急。可我叶勒镇与他们又互不隶属,明面上不方便接济,只能出此下策。”
挪用军粮居然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够不要脸的。
不过白佐尖很愿意与他这样的将军打交道,打心眼里觉得他比安伏延、韩士枚和没啥本事还盛气凌人的李成邺好相处,赶紧拱手道:“将军仁厚。”
“这事你去跟他们谈。”
“遵命。”
白佐尖微微一笑,接着道:“有件事差点忘了禀报,韩三郎正在办州学,还打算从我们叶勒城招孩童入学。”
王庆祥想了想,笑骂道:“应该是韩士枚的主意,读书人就喜欢这些虚名。”
“据说不用给先生束脩,还管饭食,城外那些村庄的不少百姓都想送孩童入学。”
“谁不想让娃识几个字,这是好事,本将军不能拦着。”
“那就让白沙城来的人去军城屯城张贴告示?”
“让他们去张贴吧,估计想去念书的娃不少。这事让你侄子张罗,等娃齐了,派几个兵送一下。”
………
州学开课的事,因为苏达素石率部来投延后到九月十五。
本以为苏达素石会带四百多个族人来,结果带来了八百多个,还帮着从他父汗那儿解救回来三百多个唐人。
为安置这些人,叶勒大都督府和白沙守捉城上上下下忙得焦头烂额。
钱崇厚刘三根原本对被发配到白沙城有些不甘心,但看到那些被突厥人当作奴隶使唤了十几年,一个个瘦骨嶙峋,一看到他们就搂着他们的双腿哭得泣不成声的关内同乡,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儿,对忙着安抚的韩平安不禁肃然起敬。
“老人家,蒲州老家你是回不去了,一是路途太远,你这身子经不起折腾。二来离家这么多年,回去也没个生计,就把这儿当家吧。我老家在洛州,不也一样要在这儿落地生根么。”
“谢长史收留,长史真是我等的再生父母……”
领头跪拜的是一个老府兵,被俘的时间最久,在那雪部整整做了十九年奴隶,瘦的只剩七八十斤。
韩平安心里一样不是滋味儿,轻轻将老人扶起,凝重地说:“老人家别再跪拜了,再跪拜就是打我们这些大唐文官武将的脸。让你们流落他乡这么多年,吃那么多苦,遭那么多罪,可见我安西将士无能啊。”
“可不敢这么说,是小的无能,小的早应该战死沙场,小的不该给大唐丢脸……”
“就算被俘也是我大唐的英雄!”
韩平安轻轻拍着老人家的手,转身看向正默不作声的钱崇厚等人:“有人为大唐出生入死,颠沛流离,沦落他乡。
也有人想回老家,不愿意在这儿守。可要是都回关内老家,流落在葱岭西边的同胞怎么办?”
“卑职该死,恳请长史责罚。”
钱崇厚臊的无地自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刘三根是个暴脾气,想到这些归来的同乡说还有很多人被当作奴隶卖去了更远的地方,急切地说:“恳请长史让我等杀过去,把流落在外的将士救回来!”
韩平安紧盯着他问:“你们这点人能杀多远,又能救回几个?”
刘三根愣住了。
“送死的事我不会让你们去做,流落在大食的同胞一样要救,但要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守住白沙城,守住叶勒,守住安西。不然我们身后的那些从关内来的兄弟姐妹,就会被人家虏去做奴隶。”
“诺!”
“军城屯城的那些士卒大多老了,我韩平安今年十五,你们的年纪也不算大,我是下定决心守在这儿的,不想看着人家满城尽白发、死不丢陌刀。你们呢,你们愿不愿与我一道守。”
“卑职誓死追随长史!”
“卑职愿意,卑职愿为长史效死!”
“好,记住你们的话。”
韩平安走过去将他们扶起,很认真很严肃地说:“但你们会老的,我一样会老,可无论我叶勒部还是安西都不能后继无人。赶紧娶妻生子吧,多生几个娃,这既是家事也是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