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尘闭目念佛,他当初在嘉定见识过刘见宽的怒火,现在这个形势,可不能乱说话。
果然,刘见宽从贯之的话中听出味儿来,追问道:“蜀民怎么了?不是好端端的吗?刘文秀不是赶走了清军吗?”
贯之冷笑道:“难道你一路回来,看不见蜀国的变化?”
刘见宽一愣神,他当时归心似箭,只顾赶路,虽也看见一些惨状,并没往心里去,只道是个别现象。
他将两个和尚请进大殿,谦恭地作礼道:“两位大师,我离开蜀国去贵州和湖广,是遵从师兄杨展的命令。这一年半来,蜀国发生的变故都是从璟新公子和刘文秀的简短报告中获悉。究竟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还请两位大师据实相告。”
涤尘望了贯之一眼,贯之自来直爽,便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讲开来。
原来,以清军入侵为转折点,蜀国从此进入了军阀割据状态。
刘文秀回云南后,杨璟新根本没法控制,不管是大西军,还是蜀军各部,以保护辖区老百姓为由,自立山头,划分边界,动辄火并。
夔东的大顺军还算知趣,没有越过夔门。守在重庆的塔新策早把叙州抢去了。
不管川东、川南、川西、川北,没一处太平。
杨璟新紧紧守着成都,管不了,他也就没去管。
失去保护的蜀民,成为各路军阀轮番剥削压榨的羔羊。
农民不再耕种,商人不再开市,年轻的随便挑一个军阀入了行务,老年人、妇女、儿童都只有等死。
曾经欣欣向荣的蜀国,曾经被誉为乱世绿洲的蜀国,现在满目苍凉、尸骸遍野、荆棘塞途。
昔之亭台楼阁,今之狐兔蓬篙也;昔之衣冠文物,今之瓦砾鸟鼠也;昔之桑麻禾黍,今之荒烟蔓草也。
刘见宽听得火冒三丈,连夜就要赶去成都。贯之和涤尘死死将他拉着,劝道:“刘将军,你现在又能怎样?用你的愤怒之火灭掉那些军阀吗?那样又会给蜀民带来怎样的灾难?”
见宽跺脚恨道:“师兄当初就不应该把蜀国托付给刘文秀!”
贯之道:“如果没有刘文秀,蜀国已经是清军的了。只不过,你和杨公子一定对他不够信任,所以他避嫌一般回了云南。若是他留在蜀国,应该不是这样的局面。”
见宽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把他请回来?”
涤尘插话,“他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为今之计,只有请出大将军。妙峰和尚说他在这里闭关修炼,三年为期。算来就是最近,我们看见神灯树亮了灯,还以为……”
见宽这才想起,问道:“妙峰和尚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他和大板牙守在这里呢。”
贯之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妙峰和尚也总说刘文秀是守护蜀国之人。人家回云南,他便跟去云南,教他参禅打坐去了。至于那灵猴,不知道是否跟着。”
涤尘对贯之道:“既然杨大将军还未出关,我们还是各回庙中等着吧,到时候,刘将军记着给我们捎个口信。”
送走两个和尚,刘见宽已没了瞌睡,便在四目仙翁像下打坐。
朦朦胧胧中,师父走了过来,喝斥他道:“见宽呀见宽,我看你打仗都起瘾了!刀兵不长眼,受难的终归还是百姓呀。你学武是为了啥?为了去战场上逞能?明天起,哪里都不准去,就在这观内潜心修道,待你师兄出来,协助他济世救民。”
面前的四目仙翁开了口,“光他自己修行还不够,他必须打开重瞳观大门,招纳无家可归者,重兴我道观当初的兴旺景象。”
见宽弱弱地问道:“我若听你们的话,师兄是不是就能出来了?”
葛宝虎着脸,不说话,四目仙翁慈祥地笑着点头。
见宽也点头作礼,脑袋嘭地一声撞在四目仙翁神像上,原来是梦。